“殺了他,快!殺了他!”藺小歡泥濘的臉上鮮血淋漓,再盛怒的驅使下,他的臉扭曲得就像猙獰的惡魔:“你們想要抗命不遵嗎?!”
“有敢過此令一步者,殺無赦!”程越掃了眼騷動的騎隊,將手中的令牌擲在馬前,提著長槍斜指著眾人,冷冷地喝道,說完,他一拉韁繩,驅馬轉身朝洧水河灘上緩緩而去。
“程越!你死定了!就算你逃到潁川城去,侯景也救不了你!”藺小歡死死地盯著程越的背影,聲嘶力竭地叫道:“都督大軍一進城,我一定會將你碎屍萬段!”
“那就等他進了城再說吧,”程越低頭看著清淺的河水漫過坐騎的小腿,歎息了一聲,道:“且代我致意都督,請王都督好自為之。來日經略河南,請王都督移防襄城,不要駐紮在潁川。”說罷,他談起頭來,看著天空閃爍的繁星,喃喃道:“元遜、雷將軍,但願我所知道的,隻是這夏夜的一場迷夢吧。”
丁卯年六月初三,這一天對於王思政來說,可謂歡喜與煩惱並存,之所以歡喜,是因為行台左丞王悅的到來,給他帶來了一個他期盼已久的好消息,宇文泰已經批準了他兵出潁川,經略河南的計劃,同時加任他的左翼郭賢為大都督,封爵安武縣子,食邑四百戶;加封他的右翼權景宣為大都督,豫州刺史,極大地鞏固了自己的兩翼及後方。此外,為加強兵力部署,宇文泰還令同軌郡防主韋法保、同軌防長史裴寬及都督賀蘭願德等人以援助侯景為名率軍南下潁川,全權受他調遣,如此一來,河南七州一十二鎮幾乎已經是他王思政的囊中之物了。
之所以煩惱,是因為他的前軍都督雷五安和他的長子王元遜,不僅公然違抗將令,將自己要除掉的程越私自放走,而且還把自己用於調遣三軍的都督令牌交與程越,以致這心腹之患竟堂而皇之地從自己眼皮子底下安然脫身。
就在這喜憂參半的心情下,王思政做了個足以影響一生的決定,他向侯景發出了最後通牒,讓侯景即刻交付潁川城,並向他傳達了丞相之令,催促他馬上動身前往長安,朝見皇帝陛下。
“宇文黑獺簡直欺我太甚!本王將河南七州一十二鎮拱手讓與了他,他竟然還想讓本王到長安去做他的提線木偶!”潁川城中軍大帳中,跛著腳的侯景鐵青著臉,將一封書信用力扯得粉碎,怒氣衝衝地嚷道:“想當年,我與他同在高歡麾下為將,而今我恥於高澄並行,又豈會樂於他黑獺比肩!他既派王思政來接手潁川,我便將王思政人馬都劫掠過來,看他還有什麼話可說。”
“侯王此言差矣!形勢比人強,我等眼下並無與宇文泰較真的能力。”站在一旁的行台左丞王偉揚著一張枯瘦的老臉,慢條斯理地說道:“這王思政乃魏之名將,素來以穩健善守著稱,由他領軍,恐怕一時間難以誆騙,況且他兵出荊州,原本誌在河南,但到了潁川城下,卻硬是懸軍不進,他這正是心懷顧忌,擔心侯王對其不利啊。”
“如此,本王計將安出?”侯景瞪著雙怪眼看著王偉,粗聲粗氣地問道:“昨晚我遣行台周康前去試探,這王思政不僅不願派兵助我攻打梁州,還放言說潁川以北都在他掌控之下,如此一來,我軍退出潁川後,豈不是便無路可走了?”
“北邊恐怕是不能再留了,這裏如今太過危險,眼下的王思政一心謀取河南之地,想必不會讓侯王再染指一州一郡。再過些時日,待高澄整頓好了朝中大局,也定會遣大軍南下收複河南,我等再留在此處,已無絲毫意義。”王偉眯著眼,搖頭晃腦地分析道:“依卑職之見,莫如繼續整軍南下,兵發懸瓠!”
“再整軍南下?這合適嗎?”侯景盯著王偉那張幹瘦的老臉,遲疑地說道:“本王原本以獻河南全境為名南下入梁,如今連立身之地都被宇文黑獺奪得一幹二淨,蕭衍老兒又豈能容我?”
“侯王大可不必擔心,蕭衍此人老邁昏聵,好大喜功,他所求者的不過是近悅遠懷的腐儒虛名而已,至於河南之地能不能保全,能保全得了幾個,他必是不甚關心的,”王偉那雙渾濁的老眼閃著奇異的亮光:“老朽隻要修書一封,定可保侯王再無南下之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