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軍集(1 / 2)

“隻要留得苟且之身,不過是換一個地方吃飯而已。”程越麵帶苦笑地重複著這句李胤給他的解釋,心中感慨萬千,原來無論在哪裏,消極者的思想動態都是如此驚人的一致:在他們眼裏,生存遠比價值更加現實和理直氣壯,相比起抗爭,他們更願意在無能為力的借口裏麻醉自己。

如果放在以前,程越也許會對這句話有著深深的認同,但現在的自己更願意用這具承繼了強大武力的軀體,在這紛紜的亂世中去收獲屬於自己的激情。“是的,激情。”他對自己說:“如果生存的意義隻剩下了混吃等死,那麼生存本身就沒有了任何意義。畢竟,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他輕輕地呢喃道:“馬教主說過,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馬教主?這是何方神聖?”李胤滿臉疑惑地看著他,說道:“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明白?”

“沒什麼,”程越抬起頭來看著他,輕輕笑了笑,說:“你既然知道孟子的‘春秋無義戰’,想必也會知道孟子的‘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你又為何舍此而取彼,自甘鬱鬱?”

李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好一個為何舍此而取彼,自甘鬱鬱!李胤不過一介凡民而已,豈敢望為豪傑之士。我看程二你豪情在胸,壯誌在懷,若有一日能起文王之興,且不要忘了我李胤,屆時我能給你牽馬墜蹬,於願已足。”說完,又嘿嘿一笑道:“不過,你們現在最好趕緊去吃飯,吃完飯就去將自己的甲杖馬匹備齊。如果在天黑前還沒有完成,誤了明天的三軍檢校,我相信,河南王一定會用你的腦袋來祭旗。”

第二天一大清早,當薄薄的霧氣還彌散在潁州北麵廣闊的平原上時,兩萬多名步騎已經擺著整齊的方陣在肅立在巨大的空地上。整個軍陣以一個闊大的方形土台為中心,分服色旗幟按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層層排開,中心土台上空無一人,隻有一杆鮮紅的“侯”字旗在風中高高飄揚,靠近土台的第一層,是四個騎兵方隊,方隊南北兩麵,是身著明光鎧,手持長鐵槍的行台銳騎,東西兩邊,是身披兩當甲,腰懸環首刀的中軍精兵;排在騎兵方隊之外的,依次是四個步兵方隊和四個弓弩方隊。

程越在隊伍中略略一計算,便大概了解了侯景此時的軍隊人數,南北朝時軍隊最高一級的建製單位是軍,一般來說,一軍人數一般來說在1000-2000人左右,規模大小隨領軍資格配置,軍下分幢,每幢約200人,一幢有4隊,約50人一隊,隊下設什和伍。今日來參加三軍檢校的一個方陣,就是一個軍,三層十二個方陣,便是二萬四千人,再加上曹司、車禦、火長、收人、工匠等後勤民夫和兵員,侯景軍的總人數應該在三萬人左右,這其中還不包括侯景目前實際控製的州郡保留的少量地方治安武裝。

侯景雖被梁武帝蕭衍任命為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諸道軍事,但黃河之南的廣大地域,侯景實際占據的卻極少。早在高歡之時,東魏曾任侯景為河南行台,鎮守虎牢,高歡死後,侯景反叛,唯有潁州刺史司馬世雲帶領全城百姓響應他的行動,並協同侯景誘捕了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廣州刺史懷朔人暴顯等三人,吞並了他們的軍隊和地盤。此後,他又秘密調派了二百人,用馬車載著刀、戟等兵器趁著夜色潛入了西兗州,想偷襲該州,不料此事被西兗州刺史邢子才發覺,不動聲色地先發製人,將侯景派出的二百人馬全部擒獲,並向西兗州以東的各個州郡都發出了警示,因此侯景在黃河之南的十三州中,其實際控製的地方,不過是潁、豫、襄、廣四州之地而已,

侯景軍人數雖不多,但無論是原行台直屬的中軍,還是地處四戰之地的州郡地方整編軍,都是百戰之餘的精銳之師,這從本次三軍檢校的盛大場麵就可以看得出來:廣闊的原野上,寥遠的晴空下,號角高揚,軍旗獵獵,十二個方陣兵容嚴整,甲杖肅然,步調一致,宛如銅牆鐵壁,威武雄壯之外,洋溢著厚重的鐵血之氣。

程越正暗自盤算之際,忽聽得一陣高亢的號角聲在方陣之外響起,餘音未歇,蹄若奔雷,一隊百人的玄甲精兵排成兩隊,擁著十來騎衣甲鮮豔的人從方陣間的甬道中疾奔而來,這些玄甲精兵人馬均披重甲,就像一股冰冷肅殺的滾滾鐵流奔湧翻騰著卷向中央土台,轉眼間,黑色的鐵流便來到了台下,呼哨一聲迅速分散開來,將土台團團護住。被鐵騎擁著的那十來騎則徑直奔上土台,剛剛勒馬站定,當中一人將手一揮,台上便有發令兵將旗幟四麵搖動,各個方陣中的號角同時響起,三聲嘹亮而悠長的號角聲過後,方陣中的軍士都持械挺立,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