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投降論(1 / 2)

三人將周康送出醫帳,目送著他打馬離去,四下裏營帳深處此起彼伏地響起一陣又一陣的號角聲,想必各營軍士都接到了歸隊的消息,正在為明天的三軍檢校做著準備。

程越朝老醫工拱了拱手,道:“在此叨擾了這麼久,多承照料,我等感激不盡,今需奉命歸隊,就此作別。值此亂世,兵火無情,報答之類的話,多說無益。若我等僥幸不死,日後自有相見之期。”

老醫工怔怔地看著他,可能是沒想到他竟然會給自己這麼個卑賤的醫工行禮,他呆呆地看著程越,手忙腳亂地連連搖頭道:“小郎君折殺老朽了。以老朽看來,小郎君英武矯健,豁達明理,此乃英雄之相,斷無短壽之理,且小郎君又得貴人眷顧,來日必會出將入相,尊崇無比。隻可惜老朽身如殘燭,滅在須臾,隻怕有生之年也難沾郎君貴氣了。”

劉無敵在旁聽了,怪叫道:“喲嗬,沒看出來你這老兒還會相麵,那你倒說說看,我劉無敵會是長壽還是短命?”程越知道他是百無聊賴之下在這無理取鬧,狠狠瞪了他一樣,轉臉對老醫工道:“時間不早了,我們這就走了。此番我等兩人共損甲一副,馬兩匹,折環刀一口長槍一杆,還請在文書上做個見證,以備我等回營查驗。”

方醫工點了點頭,走入醫帳,不大一會功夫,手裏拿著一紙文書和一個用布條包著的一個小包裹走了出來。他將文書遞給程越,定定地看他,嘴唇蠕動了好一陣,突然朝他一躬到地,激動地說道:“小郎君,老朽想求你一件事。”

程越見狀忙閃開身子,將他扶起,道:“老醫工何須如此,有什麼事情隻管講來,如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在下定會盡力而為,絕不推遲。”

老醫工顫巍巍地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澀聲道:“老朽本是南梁吳郡人,早年在建業行醫。普通四年,武帝大舉北伐,老朽被征調為醫工,隨豫章王蕭綜都督的各路大軍一起駐紮在彭城。後來蕭綜棄軍投敵,北伐大軍損失殆盡,老朽被魏軍俘獲,失身於賊二十餘年,後輾轉至河南王軍中。”

程越聽了心中感慨不已,這方同和徐之才兩人都是北伐時彭城之戰慘敗後流落於魏國,但徐之才早已在魏國博取了高官厚祿,現如今已是位高權重,而這方同,卻依然是一個普通的金創醫,甚至連徐之才的弟子周康都可望而不可及。人之際遇如此,實在是令人喟然歎息。

正暗自感慨時,又聽方同繼續說道:“老朽在建業時,曾育有一子,名叫方洪。當初離開家的時候,他不過十五六歲,二十餘年過去,現在也已經到了不惑之年。河南王沒有脫魏之前,老朽與家中偶有家書往來,知道如今他已娶妻生子,仍然在建業操持祖業。”方同一邊說著,一邊抖抖索索地將布包遞到程越麵前,“此次老朽隨河南王南歸,未必能活著回到建業。所以,老朽想求小郎君一件事,如果小郎君回到梁都,還請幫我找到犬子,把這個交到他手裏。”

程越接過他遞過來的布包,感覺裏麵平平整整地像是放著一卷書,心中雖有些好奇,但也沒有細看,他鄭重地將布包揣進懷裏,道:“老醫工且放心,隻要我程越能生入建業,必會盡力找到令郎,親手將東西交到他手裏。”方醫工咧著沒牙的嘴,老淚縱橫地連聲道謝。

兩人略略收拾了一下行李,別過方醫工去找自己的隊伍,兩人出了醫帳,直奔中軍大營而去,整個營地的氣氛緊張而嚴整,兩人一路行來,到處都能看到一隊隊的軍士正在為歸建整軍移帳。聽著那一聲聲悠長的號角,看著那一麵麵翻卷的旌旗,程越的胸中不由得熱血沸騰,劉無敵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不時興奮地發出鬼哭狼嚎般的狂吼,瞧他那急火火的樣子,隻恨不得能肋生雙翅飛去營裏,看來在臥床養病的這十幾天時間裏,這個狂熱於策馬衝殺的粗魯漢子實在是憋得辛苦得很。

此時的侯景,是西魏任命的河南道行台,也是南梁任命的大將軍、河南王、河南道行台,行台專製軍政,其儀可比朝廷,侯景的軍隊建製便仿照梁朝設置,分為中軍和外軍,中軍為行台都督的直屬軍,而外軍,則是轄下各州郡自行征召的地方兵。程越和劉無敵原本屬於潁州刺史司馬世雲的州郡兵,侯景反出東魏時,司馬世雲第一個舉全州軍民投靠了侯景,因此這潁州的州郡兵就搖身一變,成了侯景的中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