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軍集(2 / 2)

程越端坐在馬上昂首看向土台之上,從他這個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土台上的每一個人。最中央的那人四十來歲年紀,麵容瘦削,五短身材,騎著一匹健碩的高頭白馬,紫色的戰袍外穿著一件銀晃晃的明光鎧甲,猩紅的披風在晨風中微微擺動。這個人就是侯景,程越暗暗想道,當日他穿越過來時,恍惚間投槍將元柱打落馬下救下的那人,依稀就是眼前所見的這番模樣。侯景身後的十來人,應該就是河南道行台的諸位要員,程越大多數都是第一次見,唯一認識的一個周康周郎中也來了,他站在侯景的下首最靠邊的位置,呆著一張凝重的臉。

台上侯景見號角聲罷眾軍靜默,策馬兩步上前,大聲道:“將士們!自從高歡、高澄父子專權以來,幽斃人主,清除異己,荼毒天下,人神共憤,忠義之士無一不切齒痛恨,望食其肉而寢其皮。

且高歡父子窮兵黷武,濫動刀兵,屢次強令眾位將士與宇文泰死鬥,以致我河南十三州內戰火不熄。鮮卑貴種,血滿溝渠,華夏無辜,橫屍荒野,每見此景,痛徹心肺。諸位不願與亂臣賊子為伍,不忍見父母妻兒倚門痛哭,與我侯景一起舉河南之地與其劃清界限,河南十三州百萬生民會永遠感念諸位的功績!

今日我與諸位將士在此整軍誓師,就是要向高氏逆賊展示我們的威武雄壯之師,讓高氏和他的餘孽在我無敵將士的氣勢下戰栗哀嚎,來日,我們一定會揮師北進,踏破鄴都,將高氏族人連根拔起,梟首分屍。”

侯景話音剛落,台下十二方陣兩萬餘軍士都以刀槍撞甲,齊聲嘶吼道:“揮師北進,踏破鄴都!揮師北進,踏破鄴都!”

侯景暗紅瘦削的臉上堆起滿意的笑意,他伸手往下壓了壓,台下的聲浪漸漸平息。“但是,將士們,”侯景繼續說道:“我們雖有將士用命,士卒勇猛,畢竟兵力不足五萬,和高逆的近二十萬精銳大軍想比,我們力量還有所不足。此前雖然我們在這裏將元柱小兒統帥的三萬步騎打得丟盔棄甲,全軍覆沒,卻並沒有傷及高逆的元氣,而且據我們的探馬來報,高逆又調派了他的司空韓軌督率了數路軍隊十餘萬人前來圍堵我們,前鋒已經快要抵達潁川城了。韓軌這個人想必將士們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隻配吃些殘羹冷炙的無能之輩,但此次他們人數多出我們數倍,且我軍剛經大戰,元氣未複,絕不可掉以輕心。”

侯景環視了台下一圈,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大家不用擔憂,我早已派行台郎中丁和與南梁簽訂了盟約,南梁武帝已派司州刺史羊鴉仁督率兗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人,帶領三萬人馬向懸瓠方向靠近,運送糧食以接應我們,同時,我還向西北宇文泰請求了援兵,不出幾日,這兩方的軍隊一到,與我們合兵一處,定能將韓軌生擒。因此,待今日整軍完畢後,我們就退入潁川城,據城抗敵,以逸待勞,靜侯援軍。”

說完,隻見台下眾軍士寂靜無聲,晨風吹過甲杖,卷起旗幟,發出獵獵的輕響,坐騎微微擺動著耳朵,打著響鼻依稀可聞。侯景蹙了蹙眉,高聲說道:“將士們,我河南十三州麵南靠北,連東帶西,實為天下之中心。此地如果為高逆所得,那我們的父母妻兒將盡數淪為奴隸,若為南朝所得,足可與其合兵共進中原,與高逆逐鹿河北。因此,隻要諸位勠力同心,堅守潁州,待梁軍到時,諸位自可南人歸南,北人歸北,或進或退,同保富貴。”

“南人歸南,北人歸北,或進或退,同保富貴!”台下各人齊齊舉槍大吼道:“堅守!堅守!堅守!”

侯景看著台下一片歡騰的人群,嘴角微微抽了抽,隨即麵色肅然地揚了揚手,一陣低沉渾厚的號角聲從土台上向四麵方陣傳開,穩穩地壓住眾人興奮的呼喊,躁動的人群頓時回複了平靜,大家都麵帶詫異地望向台上,不知又將有什麼事情要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