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檀正坐在椅子上,以帕附額,齜牙咧嘴。
遲尋進來時,遲檀隻抬頭看了一眼,便迅速扭過頭,不說話。那般別扭的樣子讓遲尋想到了小時候遲檀每次做下蠢事就會避免直視她,恍惚間她仿佛聞到了昔日美好的氣息。
“傷的重麼?”遲尋淡淡地問道。
“不重。”遲檀悶聲回答,似有怨氣。
怨誰呢?怨遲尋為他找來了麻煩?還是怨自己不爭氣?
這一刻遲尋忽然覺得想笑。她所熟悉的大哥就該是這樣子的,忠厚老實,卻又不失可愛。可是她所熟悉的大哥真的還在麼?
她走上前,猛伸手抓住遲檀手腕,把附在額頭上的帕子拿開,便看到了一個銅錢大的傷口,還在滲出血來,染紅了帕子。
“哎你——”遲檀皺眉,眼見已經無法掩飾,重重地哼了聲道:“有什麼好看的!”再次背過身,用帕子輕按額頭、
“大夫呢?”遲尋問道。
“應該快來了。”下人答道。
背過身去的遲檀忽然扭頭看著遲尋,定定地問道:“你與那第五長軒到底有些什麼瓜葛?”
遲尋坐了下來,悠然地問道:“大哥以為呢?”口吻那般雲淡風輕,氣質又是那般氣定神閑,好似正在說的事情她一點都不在意似的。
遲檀表情微僵,眉頭一皺,低聲道:“我怎麼知道!”
“那你……究竟因何要打他?”雖是內心一直在說自己不在乎,但遲尋終究還是問了。她知道,自己還是在乎答案的。
遲檀遲疑了一下,低頭冷冷地道:“他那樣汙蔑你,我怎能饒了他?”
遲尋語聲微顫,“你認為那是汙蔑麼?”
“難道不是?”遲檀反問,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她,似有詢問,卻似堅定無比。他忽然站起身,視線掠過遲尋的臉,“第五長軒究竟為何這樣說,我雖不知,但我卻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當真?”遲尋睫毛微顫。
“否則我怎會對第五長軒出手?”想到那幕尷尬場景,遲檀忍不住麵色一紅。
遲尋其實早就聽說了。
當遲檀朝第五長軒衝過去時,拳頭連對方的衣衫還沒碰著呢,已經被第五長軒一個側身外加一抓一送,便把他扔了出去,落下時,他的額頭正好與假山相撞,為他的慘敗留下了血的教訓。
想到遲檀當時一定極其笨拙,遲尋竟忍不住抿起嘴角,淺淺一笑。
遲檀見了,心中便是一喜。
前幾****衝動之下對遲尋當眾辱罵,事後便已後悔,幾次想要求得遲尋原諒,可是遲尋始終不肯親近他,以至於他連賠禮道歉的機會都沒有。剛剛在二門遇見第五長軒,他勇於對其亮出拳頭,也是有著討好遲尋這方麵的原因的。
即便是受了傷,即便丟了一次人,他其實也是樂得如此。
“那你……不生氣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像以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他小心翼翼地請求她的原諒。一瞬間,他不過還是那個溫柔寬厚的大哥哥,即便是她無理取鬧也會放下身段來哄她的大哥哥。
記憶中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遲尋仿佛聞到了從前兄妹間甜蜜無間的味道,心弦於是顫了幾顫,眼前一切忽然都變得明媚了,而遲檀的眼睛,則亮得如同暖陽,正照進她心底最為陰冷的角落。
若是從前,她會扭過頭,嬌嗔著說:“才不。”
但此刻,她微微歎氣,低下頭什麼都沒說。
遲檀有所失望地張了張嘴,囁嚅著道:“尋兒,我知道是我錯了。”他低下頭,誠懇地認錯。想要再哄上幾句,卻發覺自己開不了口——也許是因為他感覺到遲尋和從前不一樣了?有一種疏離陌生的感覺橫亙在兩人中間,讓他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在她麵前做出那般姿態。
遲尋卻還是不開口。
“尋兒,你到底是怎麼了?”遲檀禁不住問道。
遲尋想笑著敷衍,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習慣了人前作態,故作微笑,其實她早已經累了,麻了,而今在原本最為親密的大哥麵前,她不想再虛偽以對。——終究還是當他不同吧?
即便心裏再怨恨,再不滿,再不甘,麵對遲檀時,那種一直以來養成的慣性還是讓她想要在他麵前放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