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檀見她眉目冷淡，不聲不響，隻當她還是在生氣，未免心頭鬱積，也不再說話了。
幸好這時遲憐來了。
是童媽媽抱著她來的。童媽媽是個膀大腰圓的婆子，那身軀體重比之正常男子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實在擔當得起人力坐騎這一重任。
“大哥哥，我聽說你受傷了，可嚴重？”一進門遲憐便問。她攀著童媽媽脖頸的那雙手柔弱白皙，當童媽媽把她放在矮塌上後，那雙手無聲滑落，她黑亮的眸子盯著遲檀看。
“無礙，無礙。”遲檀忙道，挪了挪屁股，似是想躲，卻終究無法躲出遲憐的視線，隻好把額頭傷口緊緊捂住，以免被遲憐看到。
遲憐卻早就看到了。錦帕都已經被血浸濕，如何能看不到？
她嗔道：“大哥哥真是的，明知道那第五長軒是個會武的，還是拿雞蛋去碰石頭，就不怕那家夥發起狠來，把你……”把你一劍殺了？後麵的話她沒說，臉上嗔怪之色卻濃了。她看向遲尋，又道：“二姐姐，你也說說他，不能依著這個性子亂鬧。這麼大的人了，還是朝廷命官，可哪有做官的派頭？你瞧他這樣子，就像是……”
遲憐眨了眨眼睛，接著說道：“就像是縮頭烏龜！”說罷她自顧一笑，笑得極爽朗，笑聲極清脆。這一刻，房間裏回蕩著她銀鈴般動聽的笑聲，於是，沉悶的房間裏陡然添了明亮的生氣。
遲檀也跟著笑了，麵龐一掃之前的陰霾。
除了遲尋，他最喜歡的妹妹便是遲憐，見遲憐笑得開心，氣氛又這麼融洽，他連責備遲憐的心思都沒了。
無意間看到遲尋竟然也在笑，遲檀心情越發晴朗，捂著額頭的那隻手不知不覺間放了下來。惹得遲憐盯著他的傷口皺眉道：“真是自作自受！”
“你倒是來得快。”遲檀道，遲憐住的院子更遠一些，再者遲尋腿腳不便，雖有老媽子一路抱著，但到底還是動作慢些。
“那也不如二姐姐快。”遲憐笑嘻嘻地說，“我正在院子裏閑逛，聽說了你挨打，就讓童媽媽抱著我來了，離得倒也不遠。咦，二姐姐，你怎麼不說話？”
遲尋笑道：“一直聽你在嘰嘰喳喳，哪有插嘴的機會？”
遲憐嘴角微扯，白了她一眼，“那我現在閉口不言，給你發揮的機會好了。”
如此打趣一番，氣氛越發愉悅了。
忽聽得遲憐問道：“二姐姐，我聽說第五長軒那家夥遭遇挫敗、灰溜溜地走了？”她形容的實在不夠貼切，人家第五長軒可是趾高氣揚地離去的。
還附帶著狠狠中傷了遲家一把。
“你怎麼也知道此事？”遲尋問道。
按道理，遲憐是不被允許知道這類事的，遲大太太一向護她至極，汙穢之事都不準許入她的耳。
遲憐吐了吐舌頭，擠擠眼道：“二姐姐，我可不小了——我還聽說，甄府的周媽媽來為你作證？”
遲尋點頭。
“二姐姐你好厲害，竟然能出此奇招。”遲憐讚歎道。
遲尋苦笑，別人隻看到結局的意外，卻不會知道她內心的忐忑與煎熬。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人。”遲憐補充道。
遲尋便笑，很奇怪，在遲憐麵前她從來不需要強顏歡笑，那種笑是自然發出的，雖然不夠燦爛不夠明亮，卻終究是發自內心的。
隻是，眼角忽然瞥到遲檀的臉色。
他似是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
是因為從遲憐口中聽說了結果而心下安定了吧？
可是他不是說他相信遲尋麼？
說到底，他還是不夠相信她。所以前一世，他才會那樣對待她，在痛罵她之後，在她被送進尼姑庵之後，連書信都不曾寫與她。倘若他還有那麼一點點信任她，又怎會這般絕情？
前世看似證據確鑿，可隻要遲檀肯信任她，一切都不是阻礙。
想到這裏，遲尋的心便又冷了。片刻前還因為遲檀而感覺到的暖意疏忽間就沒了。
這時大夫來了。
遲尋便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