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的這一天，甄老太太也在場。
她說是有話要對遲尋一個人說。
遲尋便扶了甄老太太到茶室外麵的雕花靠背矮榻上坐下，有丫鬟捧來茶盅，甄老太太擺擺手讓其退下，於是乎隻剩遲尋和甄老太太二人。
等了很久，甄老太太始終不開口，一張臉繃得緊緊的，黑沉而陰冷。
遲尋感覺到撲麵而來的寒意。
她以為會聽到甄老太太的怒罵和斥責，結果……甄老太太隻是平靜地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遲尋張了張嘴，當她看到甄老太太眼底閃過的一抹傷悲時，心裏竟然不爭氣地感覺到了愧疚——愧疚什麼？難道不是甄家對不住她在先？若不是她先采取了行動，那麼此刻悲傷的就會是她了！
她沒有任何理由覺得愧對甄家！
想到這裏她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地道：“老太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甄老太太又一次沉默，許久未曾開口。
有風吹過，甄老太太似乎顫抖了一下，抹額上的珍珠陡地閃亮。
末了，她忽然來了一句：“報應啊！”微微閉眼，神情頗有幾分疲累之色，再次睜眼時，那雙渾濁的老眼裏似乎隱隱有晶瑩之光。
遲尋的心微顫。甄老太太這是後悔當初那麼對待她麼？
“老太太，我看你是累了，不妨就在這裏休息。”遲尋不鹹不淡地說道。不能因為甄老太太心生悔意就原諒她，上輩子受的苦，豈是輕易就能放下的？
甄老太太忽然定睛看著她，問道：“你都知道，對不對？”
遲尋仍舊裝糊塗：“知道什麼？老太太，你說的我都糊塗了。”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甄老太太扯動嘴角，笑得有幾分淒然，“所以你才會把事情推到敏仙身上，所以你才能全身而退，你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還麻痹了王媽媽，從而將她好好利用了一次，不但讓王媽媽有苦難言，還讓甄家陷入了萬劫不複的境地——遲尋，你真是好一番算計啊！”
甄老太太咬著牙，表情有些複雜，有幾分恨，幾分無奈，幾分無能為力的苦楚。
遲尋笑笑，“真是越說越讓我聽不懂了。老太太，你是真累壞了吧？”
急忙喚了下人來，給老太太拿來了秋香色金錢蟒引枕來，遲尋就要扶著甄老太太躺下，甄老太太卻一巴掌打開她的手，怒道：“遲尋，這麼對待甄家，你會遭報應的。”因為用力過猛，甄老太太頭上的金釵險些晃得掉落。
遲尋笑，報應？誰更應該遭到報應呢？此時此景難道不是甄家的報應？！她摸著火辣辣的手背，嘴上的笑容越發甜蜜了。
前世惡，今世報。
那甄老太太見了她這樣的笑，越發肯定自己沒有猜錯，遲尋根本什麼都知道，所以才一手策劃了這一切，狠狠羞辱了甄家一番。甄老太太心中越發憤恨，卻無從發泄，惱意上湧時，一股狠意襲上心頭，她暗中發誓絕對不會讓遲尋好過。
之後，甄老太太正了正金釵，神色平靜地走進了茶室。
遲尋跟在她後麵。
進去時，遲尋無意中一瞥，竟對上甄厘淵的視線。
她心中驀地一驚。
此前她一直避免去看甄厘淵，倒不是說她心裏還念著舊情，而是——她實在不想多看他一眼。那個傷害她最深的男人，多看他一眼她就會覺得想吐。曾經他待她也是那般深情雋永，溫情款款，可臨到最後，竟是把她活活逼到絕境。
對於這樣的男人，她巴不得此生不要再見。
可是，她卻不小心對上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