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憐慢慢挪動腳步。
貼身大丫鬟花溪和木囡急忙一左一右緊緊扶著她。
說是挪其實並不貼切,因為那唯一的一條腿是靠蹦來完成行走的,隻是因著她撐拐的兩條手臂力氣不足,每次隻能移動一小點距離,所以才會讓人想到“挪”這個字。
對於遲憐來說,行走總是充滿艱辛,所以她很多時候是被人抱著的。
見她這樣,遲大太太的眉頭一皺,“李媽媽呢?童媽媽呢?”這兩位媽媽就是負責在遲憐需要的時候抱著她的。
“我叫她們走了,今兒天氣晴好,我想自己走走。”遲憐笑著,雖是那樣艱難地挪動腳步,她的樣子看上去卻並無不耐。
遲大太太微微歎氣。
她想要出聲責怪,卻最終忍了下去。隨後又擔心花溪和木囡有所閃失,幸而,這兩個丫鬟都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都是極穩的性子,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會把她們弄去遲憐身邊當大丫鬟。
最後,遲大太太的目光落在了女兒身上。
遲憐穿了一襲月白色繡竹梅蘭襴邊挑線裙子,能夠遮到腳踝。當她不動的時候,雖然外人察覺不到裙子裏麵的空洞,但也能因為風吹動時裙擺下方隱約可見的一隻鞋子猜出大概;而當她走路時,一切就很明顯了——右腿分明短了半截。
遲大太太又一次歎氣。
她曾想給遲憐的右腿安上假肢,請了最好的師傅來做,可是假肢畢竟是假的,根本無法讓遲憐行走,相反,假肢的不方便還阻礙了遲憐的正常活動,再者,每次試驗新的假肢,都會把遲憐殘存的右腿底部磨爛,如此反複幾次,遲憐倒還隱忍著不說什麼,遲大太太卻受不了了,說什麼也不再讓女兒受那份罪。
大不了她就養著遲憐一輩子,不讓遲憐出去見人就是了。
反正她是不會嫌棄女兒醜的。
哪怕她有那麼一天,她也會留給遲憐足夠的產業,讓遲憐踏踏實實、後顧無憂地做好主子就是。
遲大太太嗔怪道:“就你會做好人。”麵上卻是帶著笑容的。
對這個女兒,她總是給予了最大的耐心與嗬護。
遲尋有些感激地看向遲憐。
前世她在尼姑庵時,遲憐曾有幾次叫人給她送去衣物吃食,但是沒等到她手裏就被瓜分了。可她始終記得遲憐這份恩情。
遲憐腳步微頓,定定地看著遲大太太,“難道娘就不是好人?”她睜著一雙大眼睛,唇角掛笑,有絲俏皮的味道,“我知道娘是最好的人,嘴上說得難聽,其實心裏也是疼惜著二姐姐的,二姐姐,我說的對吧?”
遲尋微僵,遲大太太疼惜的人中恐怕不會包括她吧?
她在遲家就像一個影子,遲大太太看不到她,直到她嫁進甄府,遲大太太才仿佛注意到她的存在,對她不再吝嗇笑容,處處給足了她麵子——不過是給甄家麵子罷了。而今她要脫離甄府,遲大太太立馬就變了臉。
不過遲尋倒是習慣這樣的遲大太太,那個掛著笑臉對她說著虛偽的客套話的遲大太太,反倒是她不能適應的呢。
至少這樣的遲大太太真實。
心中念頭轉過,不過是片刻,遲尋就笑著道:“憐兒說得對。”
遲大太太見女兒那樣說,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笑著,對遲憐擺擺手:“行了,你快去吧,你一來啊我就感覺頭疼。”一副寵溺的樣子,眼睛都在閃耀愛憐之光。
遲憐卻撒嬌道:“這不是在趕我走麼?”嘴裏埋怨著,眼睛卻朝遲尋看去,悄悄地擠了擠眼睛,瞬間一股狡黠氣息撲麵而來。
遲大太太把這一幕捕捉在眼裏,又氣又笑的,“再不走我可真叫人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