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不長,卻似三秋之隔。再重複,在昏暗的地洞,在充滿了陰謀的心境,在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臉上。
張貞茉見到屠戮者時,心中油然升起虛榮情緒。她值得驕傲,以流犯之身,收得上等武士之心,落難時刻,能有自己的武士趕奔邊疆來尋找自己,這都是屬於她的驕傲。從屠戮者風塵仆仆的模樣不難看出他這幾日來的辛苦,張貞茉感激,可表情卻是木然,無法表達她的內心。
她默默轉過頭,一副不需要刻意去理會屠戮者的姿態。背對著來營救她的人,不添情感地說道:“把項毅帶出去吧。”
聲音在地洞中回蕩,項毅其實是想拒絕,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看見離開的路。屠戮者畢恭畢敬回應,走上前攙扶起項毅。
隻是,在看見項毅的眼睛時,屠戮者下意識向後退上一步,皺起眉頭,他看了一眼張貞茉,張貞茉半坐在地上,背對著眾人。不知道該說她是冷漠,還是她在避開眾人,獨自流淚。
也罷,屠戮者拉起項毅的手臂,將它抗放在肩膀上。正要帶著沉重心理離開這地洞,婭文卻攔在了麵前。她低著頭,不敢去看項毅的眼睛。項毅從腳步聲中能聽得出麵前站著的人是婭文。他微微一笑,似乎是想給幼小的心靈一絲安慰。
“哥哥......”擰巴了幾下,婭文開口道。“我不該丟下你。”
“沒事!”項毅能理解婭文害怕的心理。他沒辦法看見此刻的自己,但憑想象,憑婭文害怕的離開,也能知道自己的模樣是何等不堪。
段茗珊若有所思,走向前靠近項毅。白色瞳孔?她確認了一遍,開口詢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有氣無力,總是昏昏沉沉?”
幾日來沒有進食,沒有飲水,隨時都可能昏迷過去。項毅覺得,段茗珊的形容還不夠貼切自己的現狀。
“是白化散。”段茗珊肯定的回答。她撩起項毅淩亂在耳邊的頭發,看了看他耳根處。有塊白斑,她沒有開口在說話,心中默默為項毅歎息。
不用太久時間,白斑會覆蓋項毅全身,到那時,他將無比脆弱,不可遇風,不可遇陽。沈伽川沒有殺死項毅,而是活生生將他變成一個廢人,一個擱在哪裏都顯得累贅的廢人。
婭文拉住項毅的手,貼靠著她的肩膀,走過陌生黑暗。張貞茉和顧英豪走在最後麵,一左一右,倆個人都沒有說話。
張貞茉越發堅定的眼神在顧英豪看來是一種危險信號。他不想開口去關心,那樣顯得狼狽。張貞茉是在內心裏醞釀著她的複仇,這些天來的傷害就像一個警告,若不崛起反擊,便是死路一條。可是,眼下她依舊是無力的失敗者,什麼也做不了。
“英豪,對不起。”空洞的昏暗裏,腳步聲是耳邊唯一的節奏,張貞茉輕聲說道,隻有走在自己身邊的顧英豪能清楚她的聲音。
顧英豪不知道張貞茉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也不敢去猜想這一聲對不起究竟指的是什麼。不敢回應,隻是看了張貞茉一眼。
重歸到邊疆黃沙地,烈陽依舊,狂風依舊。張貞茉還沉寂中自己內心對顧英豪的愧疚之中,但表情卻是鐵青,不可侵犯之態。是自己的出現,攪亂了邊疆的安寧,那些死去的戰士,還有他的父親。張貞茉不再看顧英豪的眼睛,她有些怕,怕自己失了態,怕失去好不容易又堅定起來的複仇欲望。
屠戮者小心翼翼地放下項毅。在地洞之中看不清楚,回到地麵,項毅臉上的膚色已有微弱的區別。白化散已經進入他的血液,開始替代紅豔鮮血。
隻是在這一刻,沒有人分出注意力來察覺項毅身上的變化。一百三十六名武士立在眼前,屠戮者放下項毅之後也戰列到武士隊伍之中。張貞茉沒有一絲驚喜,倒覺得這樣的排場為理所當然。那些第一次見到張貞茉的武士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誰是他們的主人,隻因張貞茉身上的銳氣,叫烈陽不敵,刺寒人心。
段茗珊注意著張貞茉的表情。她從失敗的地洞走艱難爬出來,卻像一個凱旋而歸的王者立於狂風中。擔心的事情始終會發生,段茗珊相信,她眼前的張貞茉正在喪失某種情感,被沈伽川傳染,變成無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