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武士整齊行動,半跪殺場,將長刀舉過頭頂,以示對張貞茉的臣服之心。換做其他人,或許早就迎合盛情,上前做出一副體恤武士,彎腰扶起他們的姿態。
張貞茉沒有打算做出任何虛情假意,她將雙手藏在身後,雙拳緊握。眼神傲慢地望著一百三十六名武士和屠戮者。烈陽之下,煎熬每一分都叫人深感時光緩慢。就這樣讓他們跪著,是不是也太不近人情了。段茗珊不禁要想,這個張貞茉何來這樣的自信。
一個流犯而已,能有人肯跟隨她已是萬幸,還要耍起架子,這樣一個心高氣豪的角色,真有沈伽川所期待的那般完美?
“為什麼不讓他們起身。”段茗珊問道。
張貞茉撇過眼,陌生女孩是誰不重要,她身上的黑軟甲能說明一切。“你與那麵具人是一起來的嗎?”
“他人現在在何處?”
狂妄口氣,真叫段茗珊不舒服。再看看那些還跪在滾熱沙地上的武士,不滿之心更是加重。“你口中說的麵具人叫沈伽川,他是死是活與我無關。”
不滿,不服,不舒服。無論怎樣都好,段茗珊不得不在心裏欽佩張貞茉。她的做法完全不符合她此刻的身份,一個處於劣勢的人應該懂得謙卑,懂得攏絡人心才是常理之道。張貞茉沒有,她以傲慢對待,她不需要在表麵上多做虛偽,那些跪在沙地上的武士也不會因她的傲慢而起身離開。
因為那些人無處可去,而她雖是流犯,卻也是貴族之後。她是他們唯一重回武士之榮的希望,僅憑這一點,張貞茉此刻的做法就變成了正確。
段茗珊鬆開原本因不滿而攥起的拳頭。想明白了,反倒覺得自己心智不敵,微微慚愧。如果不在這個時候樹立好自己的威嚴,以後便很難管控這群習慣匪寇散漫生活的武士。
張貞茉記下段茗珊對自己說得話,還有她對自己不敬的態度。回過頭繼續望向跪拜在自己眼前的武士,深呼一口氣,用尖銳的聲音喊話道:“從今日起,你們將以武士之榮,助我建藩定安,重歸京都,滅項氏,除亂奸。”
好一句滅項氏。項毅就站在她身後,將她的豪言壯語聽進耳中。內心已是麻木,張貞茉這般毫不留情的刺痛自己已經不是第一次,也自然不會是最後一次。項毅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婭文還在她的身邊。抬起頭,望著難堪的項毅,越來越懂事的婭文心中明白。她拉起項毅的手,向著玉穀城牆的方向走去。
“我沒有說他可以留下。”張貞茉轉過頭,惡狠狠地對斥責道。
婭文向前走,沒有回答,也沒有在意張貞茉這句喊話究竟是對誰說。在她的印象裏,張貞茉表情無情,心裏卻是一個溫柔的姐姐。但項毅聽得明白,張貞茉這是要驅逐自己。
他停下腳步,拉住了還在向前行進的婭文。
段茗珊不好說明項毅身體狀況,顧慮到張貞茉的脾氣。她嘴上講得再狠,對於項毅,她絕是狠不下心。如果叫她知道了項毅可能不久於人世,她會不會失去理智,會不會在此時此刻,與獵門為敵。
“張小姐,這裏每一個人可都在關心於你,你何必這樣。”
段茗珊確實有挑釁之意,她說著話,腳步已經走到了張貞茉身邊,甚至是略微比張貞茉站得更加靠前。
“我不管你是誰,請你離開。”張貞茉做出一副不想理會的模樣,不耐煩說著。但很快也意識到,如果過於回避,顯得自己脆弱,續而轉身直視段茗珊:“不管你是何人,你定能將我的話帶到那個麵具人的耳中。”
“他叫沈伽川。”段茗珊打斷張貞茉。
“我不想知道他是誰,但我要他死。”張貞茉湊近段茗珊,彷如段茗珊就是沈伽川一樣,威脅的口吻竟叫聽著的話感到一絲冷意。
“你殺不死他,沒有我,你更加殺不死他。”段茗珊可不會畏懼,她下意識撇過眼,是在看屠戮者的反應。之前有過承諾,算是段茗珊此刻底氣。她知道會有這一出戲,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張貞茉,她已然變成了沈伽川所期望的樣子。內心不得平靜,這樣的結果雖是注定,但段茗珊卻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