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y哥
校園文苑
作者:於子寒
記得高中時的第一堂英語課,老師要求大家用英文做自我介紹。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上講台,聲情並茂,積極踴躍,生怕少說一個單詞就會展示不出自己純熟正宗的美式發音。我們外國語中學的學生,大多英文能力出眾,而且性格開朗,喜歡表達,這是從小就接受歐美式教育而形成的一個特點。
輪到A的時候,A站在講台半晌沒有講話,他把頭壓得很低,隻用自己右半邊的肩膀和側臉對著講台下的同學,顯得非常膽怯。按說當眾演講,感覺緊張也是正常的,可A那種極其不自然的姿態,我真是頭一回見:他下意識地微晃著身體,牙齒咬得緊緊的,就好像有一個麵目猙獰的恐怖分子站在他的身後,用一支上了膛的AK47頂在他的後腦勺上,恐嚇他說:“敢出聲我就崩了你!”我光是看著他那副模樣,也感覺憋得快要淌汗了。
“A,take it easy, just say something.(A,別緊張,隨便說點什麼。)”英文老師用溫柔的聲音鼓勵著A,可 A還是站在那兒不吭聲,神態反倒顯得更別扭了,他的眼睛時不時地往講台下瞟一瞟,還不等大家看清他長什麼樣,就又縮了回去。
“A,just tell us what's your favorite color.(跟我們說說你最喜歡的顏色吧。)”老師的語氣放得更和緩了。
A似乎想要開口,可吭哧了半天,還是沒說出一個字。
“All right, one word is okay.(好吧,你隻說出一個單詞也可以。)”老師開啟了最大寬限,想讓他快點過關。同學們也像觀賞什麼瀕臨滅絕的珍奇物種般看著A,期待著他的金口玉言。
這時,A把身子往同學們的方向略微轉了轉,終於講話了:“My name's A,(我叫A)”他猶豫了半天,又接了一句:“I‘m very shy!(我很害羞)”話音未落,A就三步並作兩步,匆匆走下了講台。那句“I’m very shy”好似是帶著哭腔說的,隻引得一陣哄堂大笑,我也跟著笑,笑得肚子疼。
大家給A取了個外號,叫Shy哥。不久後班級調換座位,我跟Shy哥做了同桌。Shy哥的Shy名不虛傳,絕無僅有,他不僅僅在當眾講話時會害羞,就連日常交流,他也十分害怕用正臉對你,他經常猶抱課本半遮麵,眼睛從課本上方的邊緣偷偷地瞄著你,跟你探討問題,而當你把目光投向他時,課本會立刻擋住他的整張臉,似乎他跟任何人的目光交彙,都會導致他的身體刷拉拉地融化掉一樣。有一次我倆上課偷偷聊天,他手裏忘了拿課本,我轉頭看他時,他竟然咣當一下把額頭砸在了課桌上,躲開了我的目光,搞得路過旁邊的老師差點沒跌坐在地。
A這種怪異的舉止,我剛開始很不習慣,其他同學也不習慣,我們懷疑他是不是有某種不為人知的心理障礙,可A除了說話時拒絕眼神交流以外,其他一切表現都十分正常,斯斯文文的,成績也不錯,他喜歡看NBA,跟我很聊得來。日子久了,我便對這種交談模式駕輕就熟:我對他說話時也完全不往他那邊看。我倆在學校操場上肩並肩地往前走,一個死死盯著頭頂的樹梢,一個遠眺著學校超市門口的冰櫃,指點江山,激昂文字,你若是看到當時的景象,一定會以為我們倆在搞同性戀,而且還是那種一見傾心、心裏頭有小鹿亂撞的同性戀。
高二那年,我因為午休時打籃球,跟學校裏一個叫Z的“惡霸”發生了爭執。相傳Z是我們學校的“校頭兒”,隻要一個電話就能叫來幾十個混社會的兄弟把你毒打一頓,聽說上學期他跟一個學弟在走廊裏不小心撞懷了,當天放學時那個學弟就住進了醫院,好像還折了三根肋骨,從此杳無音訊;還有一次,Z所在班級的課代表催促他交作業,可能多說了兩句,Z就爆發了,他在課堂上當著老師的麵兒,把課代表打了,還威脅他說:“以後你再敢讓老子交作業,我就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