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彪的養豬場是獨門獨院,四周全是果園,中間開了條小路,直接通到縣城新修好的一條大路上。朱彪經常出門,十天半月的不回家,桂月也不心慌,把兩個娃娃往娘家一放,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就去鎮子上打麻將。麻將桌上的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天黑,在麻將館裏吃了飯,再繼續打,常常深更半夜才回家。
這樣的好日子持續了幾年,朱彪和桂月也風風光光地過了幾年,雖說有錢了,但朱彪從來不在人前擺譜,該咋樣還咋樣。唯一不同的是更大方了,隻要在外麵飯館吃飯,都是朱彪請客,從來輪不到第二個人掏錢。桂月也不計較,她對錢就沒概念,從小到大也沒為錢的事難腸過,所以由著朱彪胡吃海喝。
事情變糟糕,大概是從出現豬瘟那年開始,先是豬價猛地降下來,以前也遇到過這種事情,豬販子來拉豬時,朱彪就留著沒賣,心想過段時間價格肯定回升呢。結果,耗了兩個月,價格又降了好幾塊,朱彪有些急了,幾百頭豬,一天的飼料就近千塊錢,再加上人工工資,銀行貸款利息,各種費用加起來,再強大的內心也經不住這麼耗。還沒等朱彪聯係豬販子呢,豬瘟又來了,從每天死幾頭豬,到死十幾頭,幾十頭豬,幾百頭活蹦亂跳的豬就這樣一天天被抬出去。豬場也慢慢空了。年底的時候,豬場整個沒豬了。銀行貸款卻來催賬了。朱彪沒辦法,隻好又找老丈人,以前是在農村信用社貸的款,現在去商行貸款,貸了新款還舊款,才勉強過了個年。
養豬場空了一年,朱彪再不敢輕易養豬,豬把朱彪的心傷了個透透的。後來,朱彪又養過牛,一頭牛近一萬塊錢,買了十頭牛,半個月全死了,找來獸醫,才發現是以前瘟豬留下的病菌感染了牛。大家都以為朱彪垮了,結果半年後,朱彪喜氣洋洋地從外地拉來幾車小尾寒羊,栓虎幫著卸羊,大概數了數,有二百多隻。栓虎問他哪來的錢,他說是賒的,半年後付款。栓虎咂咂嘴,也就他朱彪有這個膽量,乖乖,一隻羊一千,二百隻羊就二十萬,哪輩子才能掙二十萬啊。
這不,羊剛進圈不到一個月,朱彪不見了。
大家都猜測朱彪到外地躲賬去了。除了這個理由,也再找不出別的說法了。
朱彪失蹤的第二天,桂月把雞窩棚裏的十幾隻下蛋母雞讓哥哥開了個三輪車全部拉到了娘家,她對哥哥說:“讓媽把雞殺了,給幾個娃娃擀雞血麵吃。”哥哥以為妹妹因為朱彪沒回家在生悶氣,也沒多說話,直接拉了雞就走。
朱彪失蹤的第三天,桂月把兩隻大黑狗送人了,一隻送給了娘家,一隻送給了栓虎。栓虎高興得不行,問桂月:“嫂子,你不會反悔吧?咋好端端把狗送給我啊?”
桂月臉上還是帶著笑,笑裏又帶出些惱:“不要放下,廢話咋那麼多?”
栓虎哪能舍得放下,拉起狗就走。這兩條狗可是朱彪從青海帶回來的,類似藏獒的血統,個頭大,虎背熊腰,叫聲渾厚,能震住人。
桂月還是出去打麻將,一天不落。麻將桌上也有人問桂月朱彪到底去哪了,桂月滿臉的無辜,搖搖頭,拇指和中指靈巧地甩出一張牌,說:“七餅。”慢慢的,也就沒人問了,都開始同情桂月,說朱彪不負責任,要跑也該帶著桂月一起跑啊,哪能自己一走了之呢。
朱彪失蹤的第十天,桂月把家裏的二百隻羊便便宜宜地賣了,隻收了市場價的一半。所有人都眼紅,但等知道時,羊已經出圈了。
大家都暗暗地說:“桂月這次是真生氣了。”
劉蒜頭說:“可能是信用社又來催貸款了,我那天看見田主任和桂月在鎮上說話呢。”
翠翠說:“羊賣了,場子又空了,日子咋過呢。”
翠翠男人罵翠翠:“你好好活你的,操心都操不到點子上。”
這樣的討論天天在暗地裏進行。在這個小村子,朱彪失蹤了,比什麼國家大事都重要。人們的生活裏似乎已經離不了朱彪,他的存在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存在,而是一種象征,夢想、富貴、希望、仁義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