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豬場的殺人事件
小人物記
作者:朱敏
據同村的好多人說,朱彪最後一天在家的日子過得風平浪靜。大清早吃完飯,碗筷還橫七豎八地放置在炕桌上,碟子裏剩下幾塊肥肉,油膩膩地泛著白光,醋碗裏的醋浮著一層白沫,碗沿上掛著一條綠色的辣椒絲。還有吃剩下的饅頭,上麵滴滴答答地落著幾點醋汁,烏黑烏黑的。一片狼藉。栓虎後來這樣形容。還不叫姓朱呢,吃相都是個豬樣。有人附和著開玩笑。大家聽了哈哈一笑,但笑完就開始罵朱彪:這家夥,走哪也不吭一聲。這句話才是他們的真實意願表達,說明他們想朱彪了。
沒錯,朱彪已經失蹤好多天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大家都胡亂猜測著,新疆、蘭州、內蒙,或者青海,之前,他也去過這些地方,買豬、賣豬,賒賬、要賬,反正他在這個村裏就是個能人,走南闖北,大家夥也都習慣了。隻是這一次,有些特殊,他走之前竟然沒有和他們打招呼,不僅沒有和他們打招呼,也沒有和他老婆桂月打招呼。他失蹤的第二天,栓虎又去找他喝酒,已經是晌午了,太陽熱烈地照在院子裏,菜園裏的菜被曬得有些疲乏,綠油油的葉子失去了鮮豔的光澤。水井台上濕漉漉的一片水漬,桂月穿一件水紅色的連衣裙,正撅著屁股洗頭。
“朱彪呢?”栓虎高聲地喊道。
桂月抬起頭,頭發絲上的水珠子不斷往下滑,她用手背抹了一下臉,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誰知道呢,昨天下午出去,再就沒見人回來。”
“你沒打電話問問?”栓虎跨過圍欄,從地裏隨手摘了一個西紅柿,走到水井台前,拿水瓢舀了點水,把柿子洗了洗,喂進嘴裏,啃了一口。
“打了!關機。”桂月又把頭沉在盆裏,用手撲拉著水往頭發上撩,濺得水珠四射。
“我打一下試試。”栓虎蹲在花池沿上,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太陽光太刺眼,他用手遮在手機前麵撥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手機裏清晰地傳出話務員悅耳的聲音。“奇怪,大白天關機。”栓虎自言自語著。他不甘心,又打了一遍,還是關機。他從花池上跳下來,打算走。
桂月喊他:“等等,幫我衝一下頭。”
栓虎返回身,接過桂月遞來的水瓢,慢慢地把水倒在桂月頭上,桂月用手搓揉著頭發,白皙的脖頸裸露在太陽底下,又白又嫩,像一段洗掉泥巴的藕。栓虎笑:“嫂子,朱哥不會是外麵有人了吧?”
桂月把頭發上的水擼幹,拿起椅背上搭著的一條毛巾擦頭,邊擦邊笑:“有了才好呢,我就省心了。”
栓虎也笑:“放心吧,誰都可能有人,就我朱哥不會,他那個死心眼也就隻對你好。”
桂月:“那誰知道呢!”
栓虎:“嫂子,說了你別不信,上次我們幾個去KTV,傻強叫了幾個小姐,朱哥當場就翻臉了,拿起衣服就走,拉都拉不住。”
桂月:“這個呀,我信。”
栓虎:“話說回來,朱哥就是愛喝點酒,愛打個麻將,其他的壞毛病真沒有。”
桂月已經擦完頭發,齊耳的短發濕漉漉貼在臉上,她微微彎了腰,使勁甩頭,頭發梢的水珠子在太陽光下,像一顆顆珍珠瑪瑙,被輕盈盈地丟了出去。
聽了栓虎的話,桂月笑得有些得意:“要不然我嫁他?”
栓虎:“也是,想當年多少人稀罕你啊!一個個像蒼蠅尋著賣豆腐的一樣……”
“誰是蒼蠅?誰是賣豆腐的?”桂月罵著,順手拿起牆角的掃帚丟了過去,栓虎一個蹦子跳開,笑著走出院子。門口的大黑狗立馬狂吠起來,引得後院的狗也開始叫。
桂月端起水盆衝著狗潑過去,罵道:“叫啥呢叫,再叫就把你賣了。”
狗被潑了個落湯狗,縮進狗窩裏,隻把狗頭露出來,嗚咽著,再不敢大聲叫喚。桂月在村裏,可是獨獨的一枝花,沒嫁人時,家裏就有錢,上麵隻有一個哥哥,從小被爹媽嬌生慣養,再加上又長得漂亮,大眼睛,雙眼皮,棱鼻梁,巧嘴巴,屬於人見人愛的姑娘,正如栓虎說的,村裏的小夥子個個稀罕她。她偏偏看上了沒爹隻有一個寡婦媽的朱彪。雖說朱彪長的有模有樣,但家裏窮,結婚時不僅拿不出一分錢彩禮,連結婚時穿的衣服、買三金的錢都是桂月問爹媽要的。桂月嘴巧,哄著爹媽說:“看人要看長遠,你別看朱彪現在沒錢沒勢,往後的朱彪,沒人能比得過。”
真讓桂月說著了,兩人結婚後,朱彪仰仗著老丈人的關係從信用社貸了款,把家裏的幾畝果園全部挖了,建成養殖場,專門養豬。豬四個月出欄,賣給蘭州、西寧的豬販子,再買新豬種。幾年後,他成了村上甚至鎮上有名的養豬專業戶,養殖場也擴大了好幾倍。這不僅讓桂月臉上有光,桂月爹媽的臉上有光,甚至是和朱彪一起長大的哥們兒弟兄都覺得臉上有光。他們幾乎天天和朱彪膩在一起,喝酒、打麻將、胡聊天。有一年,朱彪還在家裏挖了個魚池,養上新鮮的活魚,打算弄農家樂,結果也隻樂了哥們兒弟兄,一個夏天,吃光了魚塘裏的幾百斤魚,後來,桂月說,她從老南街經過,一聞見燒烤攤前的烤魚味,她就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