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世道雨雪殤(2)(3 / 3)

晚上,徐家寧的老爹給孫子和孫女送月餅時……隻有三歲的女兒徐鴻燕,還殘留著絲絲氣息,送衛生院搶救撿回一條小命。

喪葬以後,徐家寧的二弟收養了孤女徐鴻燕,徐氏家族也沒有人再說道什麼。

餘晚秋連續五年去了徐家大院,默默地站在遠處,悄悄地看一看徐鴻燕。看見小姑娘臉色紅潤衣著整潔,正在與村裏孩子一起玩耍,有說有笑,她便放心地走了。

徐家大院躍入眼簾,餘晚秋不由加快了腳步。一邊走,她一邊想:時光荏苒,徐鴻燕已經二十四歲啦!女大十八變,如今是什麼樣子?還能夠認出來嗎?結婚沒有?家庭和睦嗎?有沒有孩子?生活怎麼樣?

進村子裏打聽之後,僅僅知道徐鴻燕前年嫁到山東,其餘便一概不知,餘晚秋有些遺憾!不過,知道徐鴻燕結婚成家的消息,她打心眼裏高興並祝福徐鴻燕家庭幸福!

餘晚秋站在山崗上,看見不幸之家還呆在原處,不過歲月的風雨,已經將它變成殘垣斷壁。而映入眼簾的徐家大院和大榕樹,神情依舊……飽含著團結、親密、友愛和吉祥的徐家大院,怎麼不能再寬容一點兒,怎麼不能接納駱明素呢?她無奈地搖搖頭。

17

餘晚秋前往雙塘鄉長坡村看望了兩個老人以後,自然而然趕到龍家灣去拜望龍仁良――最近二十年裏,每年五月七日龍大伯的生日時,多數時候是她去龍家灣祝賀,不能前往時也會在生日之前捎去生日禮物和祝願。如今老人已經八十二歲高齡,與老伴安享晚年,身體健康,精神爽朗,生活悠閑,兒孫滿堂,家庭和睦,這是她最願意看到和愉快的。當然,她也將此次出行要辦理事情和目前安平苑的狀況,如實告訴了龍大伯,老人聽後十分高興,還誇讚她功德無量。

翌日吃過早飯以後,餘晚秋告別了送行到村邊的龍大伯二老,上路前往稻穀鄉。

手機鈴聲響起。餘晚秋停下腳步,伸手從褲兜裏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把手機移送到耳畔,微笑著,應聲道:

“林哥,你好。”

“餘姐,你好。”林森在電話裏說。“剛才初級中學來電話聯係,說是學校‘學雷鋒誌願隊’的學生,準備星期天到安平苑裏搞活動,這件事應該怎麼辦?”

“這是一件好事情。”餘晚秋說。“他們去多少人,準備搞什麼活動?”

“說是有三十人。”林森說。“至於搞什麼活動,他們說由我們安排,說是找一點有意義的事情讓學生們做一做就行了。”

“你認為應該怎麼辦?”

“我想,其它沒有什麼適合的事情,讓學生們做一下住房和環境清潔衛生?”

“行。”

“好,那一會兒我通知初級中學。”

“林哥,到時多燒一點開水,特別是要注意學生們的安全。”

“餘姐,你就放心吧。”

“你辦事,我放心,不過是提醒一下。”

“嘿嘿!餘姐,現在你在哪裏?”

“我在稻穀鄉。”

“哪天回來?”

“說不準,完成任務就回來。”

“餘姐,那你注意安全。”

“謝謝,你們也一樣。”

“餘姐,再見。”

“再見。”

餘晚秋把手機放回褲兜裏,將下鄉包從左肩換到右肩後,繼續趕路。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猜想:初級中學“學雷鋒誌願隊”到安平苑裏搞活動,應該是出自於縣裏領導的安排,否則,可以“學習雷鋒”的地方很多,不必大老遠跑到安平苑裏。但是不管領導們的出發點是什麼,這都是一件好事情,關愛之心需要培養,善行善舉需要倡導呀!

稻穀鄉地處高寒山區,隻能夠種植馬鈴薯,而不能夠種植稻穀。也許,正是因為不能夠種植稻穀,正是因為對稻穀強烈的渴求,正是因為對稻穀美好的盼望,所以才將一個沒有稻穀生長之地取名“稻穀”吧!餘晚秋一邊向山上走,一邊在心裏遐想。

像以往一樣,走到牛尾崖時,餘晚秋坐下來歇腳。在崎嶇的山路上攀爬了兩個多小時,累了,餓了,應該歇一歇腳了。坐下歇了一會兒,她從下鄉包裏拿出行軍水壺和一袋餅幹,慢慢地吃喝起來。看著牛尾崖,她想起了一段神奇的傳說――

傳說有一頭野牛和一頭金錢豹,為爭奪這一座大山的統治權,在對麵那座山頂上決鬥。苦戰三天三夜,野牛抵敵不住,敗下陣來,轉身逃命。金錢豹卻不依不饒,在後麵窮追不舍,欲置之死地而後快。野牛一路奔逃,慌不擇路,越過山穀,被這座筆直的高崖,阻斷了逃生的路。而身後,眼看金錢豹就要追到,野牛別無選擇,縱身高高躍起,衝進了崖壁裏,尾巴卻沒有跟隨身體進入崖壁,留在半崖上化成了那根倒懸的石柱……人的思維真是無邊無際啊!餘晚秋感歎。半崖上倒懸的那根石柱如同一根棒槌,怎麼會讓人們聯想到是牛尾巴,又怎麼會讓人們聯想出來這樣一段神奇的故事?人的想象真是奇妙啊!如此看來,她的思維和想象空間太狹小,也缺乏想象力和玄妙思維,她想。

吃著,想著,餘晚秋回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是在十七年前,就在這牛尾崖下,很意外地遇到了一個幽穀故人。

那天,餘晚秋補充了水和幹糧,正打算繼續趕路。不過,她剛剛站起身來,卻又坐了回去――從上麵山路下來一群人,肩上扛著牛皮、羊皮等山貨,山路狹窄不便讓道,隻有待那一群人下來之後她才能上路。

“秋妹兒――”

聽到叫喊聲,餘晚秋舉頭望去,隻見下來的人群裏,一個滿臉胡須的漢子在叫喊她,並向她快步奔走過來。看著那個漢子,她隱隱感覺有一點麵熟,一時之間又想不起是誰,因此仍舊坐著沒動也沒有應聲。

那個漢子將提在手裏的羊皮扔在路邊,快步奔到餘晚秋麵前,停下身,招呼道:

“秋妹兒,你好哩!”

“你是哪位?”餘晚秋問。雖然感覺麵熟,她還是沒有想起眼前的漢子是誰。

“哈哈,秋妹兒,你認不出我哩?”那個漢子滿臉堆笑,大聲說道:“秋妹兒,你仔細看看,我是秦玉柱啊!”

通報了姓名,餘晚秋仔細看了一下,果然是秦玉柱!於是她起身招呼道:

“秦玉柱,真是你!瞧你一臉胡子,我都沒法辨認啦!”

“秋妹兒,你先等一下。”秦玉柱說。說著,回頭對站立在身後的幾個人道:“你們先到下麵於老頭家裏等我,叫送貨來的人等一下,我驗貨之後就給他們錢。”

幾個人點點頭,扛著山貨走了。秦玉柱回轉身,看著餘晚秋說:

“秋妹兒,我們坐下慢慢說哩。”說罷,秦玉柱在旁邊一塊石頭坐下,接著說道:“秋妹兒,真是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你哩。”

“我也沒有想到,真是很巧。”餘晚秋笑了笑說,說著坐回剛才坐的那塊石頭上。

“秋妹兒,你一向可好哩?”秦玉柱問。

“還好。”餘晚秋微笑著點點頭。

“秋妹兒,你來這兒做啥?”

“我要去賴家老林看一個病人。”

“也是麻風?”

餘晚秋點點頭。

“我認識不?”秦玉柱又問。

“新病人,你不認識的。”餘晚秋說。

“哦!”

“你呢,來這裏做啥?”

“我來收山貨。”

“哦!這些年,你跑到哪裏去了?”

“四處亂跑,也沒個定處。”

“難怪我幾次去你家裏,總是遇不到你,這些年你怎麼樣?”

“哪一方麵?”

“都說一說吧!”

原來,秦玉柱離開幽穀返鄉之後,隻在家裏呆了兩個多月,不顧爹娘的反對,隻身出門闖蕩。初出家門時,他縣城附近幫別人幹農活,感覺累得不行,幹一個多月工錢也沒拿就開溜了。隨後到城裏建築工地做臨工,那些活兒也不輕鬆,緊咬牙關熬足一年時間,工錢到手之後即刻走人。後來,他跟隨一個收購山貨的老頭兒做幫手,熟透了收購山貨的門道,兩年以後便自己單幹。這些年在山裏忙碌,吃苦不少,受累不少,錢也掙得不少,到新街鎮娶了媳婦成了家,還在臨街買得一塊土地修了二層小樓,去年正月喜得一個大胖兒子呢!如今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過去收山貨都是肩挑背扛,現在是用汽車運輸,剛才那幾個人是他找的幫工,打算再辛苦幾年後就呆在家裏享清福啦。

聽完秦玉柱這些年的經曆,餘晚秋打心眼兒裏為他高興,並讚賞道:

“秦玉柱,你真不簡單啊!”

“一般,一般。”秦玉柱笑嗬嗬地說,嘴裏說得謙遜,得意的神情還是浮現在了臉龐上。“秋妹兒,你咋樣?”

“我可沒有你風光。”餘晚秋說。笑了笑,接下說道:“簡單講,還幹著醫療老本行,生活普普通通,日子平平常常。不過,我兒子要大一點,已經三歲啦。”

“你兒子一定很乖哩。”

“嗯,很乖。”

“你兒子像誰?像你,還是像他爹?”

“像我。”

“他爹是?”

“縣水泥廠的工人。”

“高姓大名?”

“什麼高姓大名,他叫穀炳元。”

“哦!你兒子叫啥名兒?”

“餘珪。”

“餘……啥?”

“餘珪。”

“餘珪……跟著你姓?”

“對。”

“你住在哪哩?”

“縣防疫站裏。”

“你在縣裏工作,收入很高吧?”

“我的工資不高,差不多三百元。”

“這樣少!”

“當然不能與你相比。不過,錢多就多用,錢少就少用,不餓著不凍著就行了。”

“對,對。”

“這些年沒有見你,身體怎麼樣?”

“沒啥感覺,跟離開幽穀時一樣。”

“難得遇見,讓我給你看一看吧。”

“好,那又要麻煩你。”

“跟我就不要客氣了。”

兩個多月後星期天上午,餘晚秋在家洗衣服。餘珪拿著一個報紙包,急匆匆地跑回家,將手裏的東西遞向餘晚秋,清脆地說:

“媽媽,送給你。”

“啥,誰送的?”餘晚秋直起腰,一邊問,一邊伸手接住兒子遞過來的東西。

“大胡子叔叔。”餘珪說。

“大胡子叔叔……你認識嗎?”

“不認識。”

“媽媽說的話你忘記了?”

“我沒有,媽媽說過‘乖娃娃不要別人的東西’呀,我記得,那……那……”

“乖乖不急,慢慢說。”

“那大胡子叔叔知道我的名字,把東西給我就走了,我追趕不上,媽媽――”

“乖乖,對不起,媽媽錯怪你了,原諒媽媽。乖乖,出去接著玩兒。”

兒子離開之後,餘晚秋撕開報紙一看,頓時吃了一驚!報紙裏麵包裹著的,竟然是一疊百元麵額的人民幣和一張紙條,紙條上歪歪扭扭寫著這樣幾行字:

秋妹兒:

你是我的大恩人,你對我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大,就是當牛作馬也萬萬不能報達。尤其你對我們麻風病人的心,比爹娘還好,比兄弟姊妹還親,我們隻有求菩薩保佑你,保佑你全家安好。

一萬元錢是我給你兒子的見麵禮,算是當叔叔的小小心意,請一定收下。

秦玉柱

星期一,餘晚秋專程到新街鎮,想要找到秦玉柱,把那一萬元錢還給他,尋訪兩天也沒有找到。她無奈地帶錢返回,考慮再三後將錢存入銀行,每年取出五百元,春節回幽穀時買東西送給麻窩塘裏的老人們,並說是秦玉柱送給他們的過年貨……

至今十七年過去了,餘晚秋沒有與秦玉柱再見麵。不由在心裏想:如今他怎麼樣?隱身在哪裏呀?還會像從前一樣衝動嗎?還會時不時做出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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