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魚壽的笑容漸漸僵在臉上,隻聽於韌繼續道,“我和弟弟年紀小不懂事,便總是問娘親,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漸漸的,娘親就不會說話了,人也變得瘋瘋癲癲的。三國亂平定之後,她每天都去白麋山腳下找父親的屍體,經常挖得滿手是血。直到有一天,她很晚都沒回家。我和於穹找到她的時候,她留著最後一口氣跟我們說了一句話,也是她瘋了以後說的第一句話,於戈不是叛徒。”
眼淚一滴滴打在黑色的盔甲上,於韌深吸口氣,繼續道,“娘親走的時候,一直在笑,手裏攥著她給父親繡的荷包。荷包上麵有娘親特意刺的四個字,忠君報國。於是,我和於穹下定決心,要參軍,要進宮問問父親究竟是不是叛徒,天蟒衛到底是什麼。”
夕陽漸漸沒入黑山,火堆上的魚串滋滋冒著煙。
修魚壽拿起一條魚,一邊遞給姒月公主,一邊緩緩道,“現在知道了?”
於韌點點頭,“父親不是叛徒,天蟒衛什麼也不是。”
修魚壽一怔,半響抬起頭,直直地盯住於韌,一字一頓,“你說什麼?”
於韌通紅的雙眼迎上修魚壽的目光,同樣一字一頓地回道,“天蟒衛,什麼都不是。”
修魚壽嘭地站起身,咬緊牙關瞪著於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於韌也跟著站起來,定定地看著麵前的男人,“廢精騎,所有人都知道是為什麼。而現在,禁衛軍騎兵隊和當年的精騎隊不相上下,的確沒必要為了緬懷再重建。而天蟒衛,或許在您和您身邊的人眼裏,這個建製僅僅是精騎隊的殘留,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是這麼認為的。可在百姓眼中,在我們弟兄心裏,他們跟精騎隊沒什麼關係。天蟒衛和精騎隊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的存在不是因為戰力過人,而是因為,他們是我北堯最優秀的軍人。您一道聖旨,抹殺掉他們的一切,隻會讓弟兄們寒心,讓百姓猜忌,讓小人如意。”
於韌平靜而低沉的話語,在修魚壽心裏直掀起萬丈狂瀾。
精騎隊已過去了那麼多年,隻有他們自己還活在當年的陰影裏,從未想過放下。
他以為天蟒衛早已不配為軍人,其實是他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天蟒衛存在的真正意義。
“父皇……”姒月公主扯了扯修魚壽的手,又看了看於韌,不明白他們究竟怎麼了。
“月兒。”
“嗯?”
“父皇今日要你記住一件事。”
“父皇您說,月兒一定銘記在心。”
“你的第一個家,不是皇宮,是北堯天蟒衛軍營。”
“父皇,您說什麼呢?”
“記好了!你的第一個家,是天蟒衛營!父皇一定會帶你回去,好好看看他們!”
姒月公主懵懂地點點頭,就聽得噗通一聲,扭頭就見於韌雙膝著地,叩頭間淚流滿麵。
“謝陛下!”
修魚壽盯著他半響,忽地仰天大笑,精騎隊留在他心裏的結,終在這一刻徹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