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早啊!”鄰家的老夫人在太陽瀝幹晨浴的水珠時出現在北歸的麵前,將北歸從一片灰霧中驚醒,“沒想到現在的年青人還能起得那麼早。”
“早。”北歸勉強一笑,同老夫人的精神爽朗相比較,她顯得既蒼白又憔悴。
“喲,你的臉色不太好,太累了吧。累了就休息,休息,別死撐著,要是讓你家裏人知道多放不下心啊。”
北歸不是一個脆弱的人,然而感情的長堤在這兩年裏越來越弱不堪擊。頃刻間,兩行淚,她立刻將臉埋進肩窩裏。淚水模糊中,那條家鄉悠悠的河水又出現在北歸的眼前,河上有吱扭作響的小烏蓬船,還有花白頭發的奶奶。
一隻溫潤的手撫mo著北歸的頸背,輕拍安撫,好似夏夜拍在小兒身上的那隻催眠的手。
“心裏委曲,哭出來就好多了。”老夫人的聲音如耳畔低語,讓北歸悚然一驚,抬頭一看,老夫人依然在鄰家的陽台上,微笑地看著自己,而自己身邊空空如也。頸背間隻留下驟然失去溫存的寂冷。
“小姑娘,別哭了,我給你看樣東西,你一定會喜歡的。”老夫人似頑童一般眨眨眼睛,彎下腰捧起一隻花盆。花盆裏種著一株不知名的植物,但枝繁葉茂,花苞累累。老夫人小心翼翼地將花盆放到陽台上,笑著對北歸說:“這個小家夥,真夠懶的,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我來叫醒它。”
說著老夫人竟輕聲地對那株植物說:“喂,小懶蟲,起床了。”
北歸詫異地看著老夫人,她簡直就是童心未泯,不由唇邊淡出一絲笑容,但這笑容漸漸變成了驚訝的低呼。隻見那禁閉的花苞在聲聲催呼中慢慢地舒展開來,迎著陽光,綻出金色的花瓣,北歸甚至看到在那花房的深處,一隻小小的花妖正伸著懶腰振動翅膀。
“瞧,它多漂亮,送給你。”老夫人微笑著。
北歸吃吃地說:“你,你是……”
老夫人隻是笑。
“你究竟是誰?”
老夫人卻答非所問:“這花啊,歡喜有人對它說話,更歡喜有人對它笑,這樣就會長得又快又好。”
老夫人捧著花送過陽台,北歸隻得伸手去接,接著花盆後才悚然驚覺這兩座陽台的間隙可逾十米。北歸猛地往後一退,愣愣地看著已經接到手中的花盆,一時無話可說。
她究竟是誰?特異功能者?催眠術大師?哪一個都無法和老夫人聯係在一起。或許她是個仙女,就象灰姑娘的教母,那麼誰是灰姑娘?
老夫人總是一個人,北歸想應該還有保姆之類的角色,老人腿腳不便需要有人照顧,再說住得起這高級公寓的人應該不會吝嗇於此,隻是北歸總看到獨自一人的老夫人。老夫人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早晨六點整已穿戴整齊在陽台上澆花。她種了許多花,各式各樣的都有。老夫人經常一邊澆花一邊跟這些花草說話,而且每一盆說的話都各不相同。可能就是因為這種特別的護養方法,老夫人的花草每一株都長得特別好。七點過五分,就會有大群的鴿子飛來向老夫人討食吃,看著這麼一大群的鴿子搶食的樣子還真有趣。鴿子全部散去後,老夫人才重新回房,一直要到午飯過後才會出來在陽台上曬曬太陽,有時讀上一本小說。每每此時,北歸也會出現在陽台上伸伸手腳,和老夫人談談話。老夫人令北歸想起早已病故的奶奶,隻是奶奶是個傳統的勞動婦女,而老夫人卻是有文化修養的女人,這其中的差別雖大,但有一點是一樣的,她們都是真正懂得生活精髓的女人。
老夫人出身官家,娘家姓曾,她早年就讀於聖瑪利亞女校,後留洋法國,是上海灘當時最最風liu瀟灑一群中的一個。夫家姓陳,商人出身。老夫人有個兒子現在和妻子正同在美國料理公司事物,孫子孫女各自在歐洲不同的國家求學。還有一個曾孫女雪妮,今年才七歲,可能是她親手帶大的原因,老夫人非常疼愛這個小女孩,不斷地在北歸麵前提到那個可愛的小精靈。
可惜,我不能把她也帶回來,老夫人總是很落寞地說。
關於從前,老夫人總是談得很少,即使談到了也是用一種淡淡的語氣,但就在這淡淡中乍現的光怪陸離便也令北歸感到當年的盛況,那個時候的女人才可說是真正的女人。
北歸很少談自己,一個灰色的生命無甚可談,即使麵對植物,北歸實在對那盆老夫人贈送的花感到抱歉,自從它來到自己的陽台上,便總顯得無精打采。老夫人並不好問,兩人之間有話則多無話則少。這樣的生活無波無瀾,安詳得讓人懷疑,北歸倒是比以前的任何時期都要象是在過生活。房間從沒象現在這麼象個家,可住家的人過不了多久就要離開,可北歸卻從未有過的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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