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3 / 3)

青樓楚館內,韓邦慶靜靜的在柴木希的房間等待著,他沒有點任何油蠟,也沒有開任何氣燈,電燈。他就靜靜的趴在桌子上,他把自己浸泡在黑暗裏。他的眼前是黑色的,隻有桌上的百寶嵌果盒散發著幽幽的微光。柴木希回來了,在飲下的巨量咖啡的刺激下,她看清了很多東西,她走進房間,她開了一盞幽幽的光線弱小的電燈,今天晚上的事讓她想把自己投進到黑暗裏,她想靜一靜。這是她以前在那個華美的木石箱殼內經常做的事。”你來了,怎麼不開燈呢?”在微弱燈光的照耀下,她看到趴在桌子上的韓邦慶,她吃了一驚。韓邦慶抬起頭,他看著回來的木希,他什麼也沒說,他走過去抱著她,他把自己的臉埋進柴木希香甜柔軟的發絲裏。“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開燈嗎?”“為什麼?”柴木希用自己的麵龐貼緊了他的臉,很柔軟的問著。”因為在遇到你以前,我是喜歡黑暗的。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他無比恐懼黑暗,他甚至恐懼從黑暗裏跑出來的一切,那些來自黑暗裏的毛茸茸的動物,人是連看都不願意多看的,人似乎天生就對這些東西充滿了恐懼,看到他們,人身上的每個器官都開始痙攣,抖動。可唯獨我喜歡,我不但可以看,還可以瘋了般的撫弄它們,撫弄它們毛茸茸的肉體。”聽著他說的這一切,柴木希有點懂了。她把自己嫩筍般的手放在韓邦慶的臉麵上。她問著:“那你現在還喜歡嗎?”“不喜歡了,現在我很討厭,甚至是仇恨。黑暗是一種奇怪的東西,他雖然讓人恐懼,可他讓人清醒,他可以讓人的頭腦無比的明敏明智。所有的大作和縝密的殺人計劃都是在黑暗裏完成的。可現在,在遇到你之後,我寧願自己糊塗,寧願自己永遠蠢笨不明智。我不想讓你掉入黑暗裏。因為黑暗裏有一種極為奇怪的東西,它無比的血腥陰暗,它那種冷酷冷靜的吞噬人心的力量是任何東西都無法阻擋的,這種說不清的東西可以把人咀嚼的一點東西都不剩,所以我從不接近那些生活在厚沉窗簾下的人,這些長年長在黑暗裏的人或者說已經不能再叫做人,他們,他們……木希,你明白嗎。”韓邦慶說著,他的語氣裏滿是傷感。”我明白。韓郎,我知道你說的什麼。”柴木希是明白的,她又怎麼可能不明白。以前,她把自己浸泡在黑暗裏長達兩年之久,更準確的說不是浸泡,是囚禁。她把自己捆鎖在木石箱殼內,白日黑夜,她不動,不言。隻看著衣紗上繡著的各種華美的死了的動物。她比誰都懂,所以她才要出來,她才要拋棄那種看似華麗的生活,她想像個人的那般活著,即使這代價是肉體的傷害和切割,她要這種有愛的生活,至少,現在她就有韓邦慶。她再不想回去那種孤獨黑暗的生活了,那種生活,造出來的不是人,是一塊一塊活動的肉,黏糊糊的肉。當然,這是對於大多數的蠢笨頭腦的,至於那種有能力生活在厚沉華貴窗簾下的人又另當別論了,因為他們不是來自黑暗裏的,他們是長在黑暗之中的,黑暗給了他們極為強大強悍的力量,這份力量足以強大到扭斷鋼板,使所謂的天下陸沉,他們不再是生靈,他們可以在雲端悠閑的看著陸沉下密密麻麻掙紮的生靈,這數量可以是巨億。

她抱緊他,“你知道嗎,愛一個人的感覺真好,也許將來會被那個人折磨,可我還是想擁有這份愛,至少,我現在有你。”她有點感懷的說著。韓邦慶抬頭看著她,他握緊了她的手,“木希,答應我,不要再到林家去了好嗎,我翻遍了報社的所有關於巨商的信息,可就是沒有這家。他太深了,也太黑暗了,黑暗到大清國都沒人能夠掌握他,他不是來自黑暗,他是長在黑暗裏的。別去了,木希,真的,真的……”韓邦慶有點語無倫次的說著。”我知道,今天我也沒有到林家去。我去了上次來我們這的林鈺亭的一座私人別墅裏。以前,對於他們,我也是這麼理解的,甚至我也差點成為那樣的人,可今天,這位林家的少爺讓我不再這麼看。”柴木希又想起了林鈺亭的那種笑。“為什麼,他有什麼特別的,那樣的任性不羈,狠辣。”韓邦慶不理解。”可能他太疼了,他已經疼到感受不到別人的痛苦,所以他要用別人的痛苦哭喊來麻醉一下自己。他是他們那個世界裏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他是個可憐人,和你我過去一樣,甚至比你我還要可憐。我們應該幫助他。“柴木希有點動情的說著。韓邦慶看著她那般絕美冷豔的麵龐,他懂了。他白天的感悟是沒有錯的。上天把絕美的麵龐和精靈的頭腦都給了她,他不應該再獨自占有她,她的聰明,她的美豔不允許她隻有自己這麼一個小世界。她應該有個龐大的世界,自己應該放手,他隻能成為這個龐大世界裏的一朵浪花,很快就會湮滅。

“知道了,我相信你會做好的。”韓邦慶托著柴木希的臉說著。他不想再說什麼,至少,這一刻是快樂的,這就足夠了。他打開桌上的花果食盒,拿起一枚烏梅放進木希的口中。柴木希品囁著酸甜可口的梅子,她拿起這食盒看著。“你是從哪裏得到這食盒的,好漂亮,它應該有些年代了。””是從一個和你一樣的姑娘那裏得到的,準確的說是一個小女孩,她請我吃梅子,我請他喝酸酪。”韓邦慶想著今天遇到這個小女孩的情景還是會很開心。“那你們好有默契。”柴木希看出了他的開心,她的話語裏不無醋意。韓邦慶握起了她的手,“吃醋了,那我以後每天都給你買梅子吃,就當將功贖罪好了。”“那好吧,就原諒你了。”不管受過什麼樣的折磨,畢竟是年輕人,血還是熱的,兩個人開心的笑了。隻是韓邦慶的笑裏有種不一樣的東西,即使以後相聚不多,但這一刻,他還是要做好的,他要木希永遠都是開開心心的,那樣,他也會很開心。

從那天以後,韓邦慶不再去過多的打擾她了,因為他覺得自己這朵小小的浪花應該在她那裏消失了,浪花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永遠不可能有這朵浪花的複製品,他應該放手讓她應該去品囁更為豐富的人生。“她應該很快就會忘了我吧。不管多疼,時間很快就會衝淡這一切,更何況自己也不可能給她造成多麼大的疼。”他心裏想著。經過這一次,經過柴木希這一次,他好像把屬於女性身上的所有美好都品囁了,其她的一切好像已經喚不起他的任何興趣,他想著剛到滬上亂竄在花叢中的情景,那時他還有些頹廢的得意,現在再想想自己當時是多麼的呆蠢。他不想再像以前一樣了,而且他也已經對那些數量巨大的放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女人喪失了興趣,他想象著她們聚在一起吞噬榨幹他的樣子。那麼多的肉嘟嘟的胳膊,那麼多的粗蠢的大腿,那麼多的塗滿了脂粉的嘴唇。如果所謂的左擁右抱就是這種場景,那還真是讓他不寒而栗。他現在自己覺得自己明白了,男女糾纏中,看似男人占據著主動,好像把女人攥在手裏玩弄,但其實真正是玩物的是男人,女人才是真正提線木偶的操縱者。她們消耗著男人的一切。她們柔媚的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的咬齧著男人的一切,男人為她們發笑,男人為她們狼狠,男人也為她們奮不顧身,沒有知覺痛苦的把自己的榨幹,再把自己最後一點血肉骨髓拿出來。他不敢再碰這些女人,他不是不能,他確實已經不敢了。這些女人用螞蟥般癢麻的手段吸吮齧咬著自己的血肉骨髓,在不知不覺的痛苦中死去。而這種痛苦沒有任何感覺和征召,她說來就來了,她在不知不覺中就可以把人掏空,不用像黑暗那般把人痛苦的咀嚼。就是在某一天發現自己單純的被掏空,發現自己什麼也沒有,腔子裏麵是空空的,隻留下一個皮袋,然後—忽然死亡。近乎於恐怖的死法。男人被女人捆死,女人被男人傷害,毀滅。現在他理解了那些暴民和軍隊為什麼對於看起來柔弱的女人毫不留情,從來不打算養。他們同樣恐怖這自己永遠無法掌控的詭譎詭異,隻有毀滅一途。想想都頭皮發麻,韓邦慶不打算再去沾染,他要遠離這離奇詭異的東西。畢竟像木希那樣的女人是世間的鳳毛麟角,不是誰都有那種幸運,自己已經夠幸運了。

不過他還是想到一個人,他想到那個小女孩,她不是女人,她可能也永遠成長不成女人,她就像個小天使。韓邦慶骨子裏那種在離開木希後的活潑好動的個性促使他想去找那個小女孩玩兒。就是單純的玩兒,像小孩子那樣,他已經好久都沒有玩了。童年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雖然當時是玩,可畢竟感覺還是淺的,自從那以後他好像從來沒有玩過。成年所謂的玩兒,不過就是休閑放鬆而已,與玩沒有多大的關係。他一直浸泡在故紙堆裏,他看著那些報社裏的人,和他沒多大的區別。弄筆的,文人捉刀的,在女人的指唇間廝來磨去的。哪裏還有玩兒,都是些活著然後給自己找一個方式理由來證明自己還活著。韓邦慶不想再這樣了,他要去玩兒,真真正正的玩一場,即使已經二十多歲,他要像大孩子一樣,在那個名叫徐蕊的小女孩麵前痛快的玩兒。想想就很有意思。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他從街市的糖人屋裏買了兩朵巨大的棉花糖。它們就像兩朵巨大的飄在天際的幹幹淨淨的雲朵。他看著上次那個女孩留給自己的地址,他奔跑起來,陽光是那麼的偷偷淡淡的美好,溫煦的陽光撒在這兩朵棉花糖上。蓬鬆碩大,甜蜜可口瞬間消化無有的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