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是封建統治最為“健全”也最為森嚴的時期,曆任皇帝都厲行“重本抑末”的政策,商人的整體地位較之元、明時期更為卑下。但清朝的“紅頂商人”卻一直層出不窮。
所謂紅頂商人,就是擁有官僚身份的商人,其中的代表人物,在清朝中葉是江春、鮑漱芳;在晚清是胡雪岩、盛宣懷和喬致庸。這些紅頂商人當中,徽商占了大半。此外,還有很多亦儒亦賈的徽州人,通過科舉、捐官等途徑,取得了官員的身份之後,依然從事商業交易,這些人都屬於紅頂商人的範疇。
按照現在的主流觀點,紅頂商人無疑是一種畸形產物。依附於“官本位”體製的商人,沒有獨立人格,隻是官府的附庸和奴才;而且,這導致了官商在很大程度上的市場壟斷,破壞了正常的市場競爭,也會造成官吏和商人共同腐化。此外,“紅頂”對商人而言,榮耀的背後,是更加沉重的包袱和桎梏。
然而,站在清朝商人的立場,要想做大、做強,就必須盡力攀附朝廷;當做大、做強之後,隻有更加小心翼翼地做好朝廷的奴才,並取得一定的政治資本,才能將產業持續下去,否則,甚至會有家族敗亡之憂。幾乎壟斷兩淮鹽業的徽商,紅頂商人輩出的局麵,很大程度上是被逼出來的。
以徽州人為主導的兩淮鹽商,頗多巨富之家,這在清朝中葉盡人皆知。但在事實上,“從商品到貨幣的轉化,是一次驚險的跳躍”(馬克思語),任何商品都可能出現滯銷,販鹽亦然。特別是,官府對商戶的盤剝特別苛刻,不但各種課稅繁多,而且很多貪官汙吏對商戶肆意勒索。
康熙九年(1670年),權臣鼇拜倒台不久,吏治較佳,巡鹽禦史在微服私訪之後,提出了鹽商的“六大苦”——不但納稅高,而且在過橋、過路、渡江、報關和抵達口岸時,都要經受官吏的層層盤剝。上述話語並非出自商人的牢騷,而是出自當朝官員寫給皇帝的報告,可見問題的嚴重。
雍正即位後不久,決意革新吏治。經調查,從康熙六十年五月到雍正二年十一月,短短三年半時間,三名負責江浙地區鹽務的官員,“正課”(朝廷規定的鹽商稅收)為紋銀28.9萬兩,但“浮費”(地方土政策下的亂收費)竟高達紋銀71.2萬兩。無論“正課”還是“浮費”,自然都要由當地的鹽商承擔。對此,雍正皇帝大發雷霆,但終究無力治本。
乾隆六下江南,極重排場,揮霍無度,這些龐大的開支,江浙地區的官員大都攤在當地的商人(尤其是鹽商)頭上。鹽商大戶江春家業最大,因此自然出財最多。為此,江春受到了乾隆皇帝的接見,並榮獲“紅頂商人”的頭銜,但在此背後,則是更為沉重的負擔,每次“為朝廷盡忠”的表態,都離不開至少數十萬兩白銀。江春利用“總商”職務之便,對當地的商戶也頗多盤剝,以填補朝廷勒捐的無底洞。盡管如此,江春死後不久,江家也開始敗落。
乾隆後期和嘉慶初期,揚州巨商鮑漱芳,也是一位名垂史冊的紅頂商人。1751年乾隆下江南,他參與了接駕,並負責承擔乾隆“臨幸”揚州的主要事宜和大部分費用。如何款待這位平生吃盡山珍海味的“萬歲爺”,成了鮑漱芳的難題。
情急之下,鮑漱芳想到了自己早年離鄉經商時,母親為他做了一道家鄉風味的烤雞,並把烤雞裝進毛竹製成的路菜筒裏。於是,鮑漱芳別出心裁地為乾隆做了一道“路菜雞”。席間,乾隆皇帝對“路菜雞”讚不絕口,鮑漱芳暗自鬆了口氣,內心充滿喜悅。
乾隆興致勃勃地品嚐著“路菜雞”,笑吟吟地對鮑漱芳說:“這道菜味道真不錯,朕為它賜名‘如意雞’,祝願你們家族世世代代大富大貴、吉祥如意。另外,聽說你們鮑家鄉裏有‘忠’、‘孝’、‘節’三座牌坊,唯獨缺少一座‘義’字牌坊。你看這樣吧!你捐款修建八百裏河堤,再出資承擔三個省的軍餉,朕賜你們鮑家一座‘義’字牌坊,讓爾等永垂青史,這豈不更加圓滿、如意?”鮑漱芳頓時驚得欲哭無淚,但也隻好強作歡顏一口應允,並叩頭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