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舉步維艱(1 / 2)

雲傾望了望蘭君,想到剛才她們詆毀蘭君之語,一股子委屈油油升起,迅速彌漫開來,澆得滿心都是刺骨寒冰,冷得令人發怵。晶瑩的淚珠盈滿雙睫,隨時都可崩落,視線亦漸漸模糊。

她不是不敢說,是不願說。

最後,她還是強忍心痛,哽咽道:“她們說蕭國入侵乃是母後正位中宮之故,還說……還說母後禍國全無尊貴……”

她的聲音漸次低沉下去,直至最後那一句隻有端坐在她身側的蘭君與晉帝依稀可辨。瞬間,蘭君淡定從容的臉色遽然消失,晉帝更是氣得渾身發顫,他紫漲著臉,一掌橫掃案幾上內侍剛呈上來的青花茶盞與盛著桂花糕的白玉瓷盤,不偏不倚堪堪砸在柔嘉公主的右膝邊,尚有些燙手的碧螺春順勢濺起一尺高,直淋得柔嘉公主紫色的宮袍氤氳上數道深色橢圓水漬,如並不利索的裁縫畫蛇添足所做的點綴,突兀得像一縷糟粕。

天子動怒,在場的妃嬪與宮人紛紛跪地請罪,雲傾亦是心驚得與眾人一道屈膝。

抬首,隻見淡薄的笑意緩緩綻放在蘭君的唇畔,如冬日陰天夜幕即將降臨時天際最後那一抹淡薄的餘暉,蒼涼裏帶著無可奈何的坦然。

雲傾怔怔地望著不怒反笑的蘭君,隻覺得母親從未如此悲涼過,心頭越發的難過,正暗自煩惱不知該如何安慰蘭君時,卻聞蘭君輕啟朱唇,沉靜道:“我的兒,本宮本不欲爾知悉這萬般坎坷,終究是徒勞了!”

蘭君的語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仿佛隻是在向她娓娓敘述一件被泛黃的經年往事,凝在雲傾耳邊卻如晴空一雷那般猝不及防。雲傾沒有料到的是,蘭君竟然早已知曉這宮中不堪的流言,隻是不願她知曉難過,這才是蘭君不讓她頻頻踏出中宮最深層的緣由。

刹那間,雲傾臉上殘剩的那一點可憐的血色盡數褪去,雪白雪白的堪如殿外白梅枝頭滿滿盛著的那一捧雪,晶瑩到剔透,如冰一般。

就在雲傾驚怔難語時,晉帝緩緩側目,輕輕覆上蘭君的手,進而越握越緊,試圖將自己手心堅定的力量傳至彼此的心坎上。

蘭君回望晉帝,神色依舊如常,並沒有太大的波瀾:“柔嘉公主不過還是小孩子,不懂事,皇上莫要責怪。天寒地凍,跪久傷身,還是快快令二位公主起身吧!此事乃是臣妾管理後宮不善之過。如今邊關戰事吃緊,人心浮動,臣妾未能替皇上分憂,以致宮中流言四起,有汙聖聽,臣妾恭請皇上降罪,莫要氣壞了龍體!”

晉帝臉色稍霽:“皇後,朕的女兒令你受了這樣大的委屈,你還有何罪?”隨後,轉頭望向跪在底下的柔嘉公主,沉聲道,“那些不堪之語,是誰教於你們二人的?”

柔嘉公主咬唇不語,康樂公主本就膽小,瑟瑟發抖地低著頭,亦沒有回答。

晉帝也不做過多的糾纏:“事已至此,你們竟仍不知悔改!是朕太過驕縱你們了!”他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念在爾等年幼初犯,朕不做過多的追究,便罰你們二人在太廟門口學習先人教誨,靜跪自省,直至改過自新為止!”

柔嘉公主依舊倔強地咬唇不語,金貴妃與霄嬪連忙跪地請求晉帝從輕發落,座上的晉帝觀之越發不悅,他微眯雙眼,冷哼一聲,打斷她們的求情,接著森然道:“至於這些宮娥,以下犯上本就是死罪,統統拖出去杖斃!從今日開始,宮中若是再有議論皇後之語,無論是誰,先剪了舌頭再提來見朕!”

柔嘉公主麵如死灰地望著被拖出去的宮娥,一聲聲求饒之音,猶如魔魘將她團團罩住,她奮力磕頭向晉帝求情,晉帝皆視若無睹。

是夜,月涼如水。

有嫋嫋馨香幽幽盤旋於朝鳳殿之內,清冷得一如這臘月蕭寒的天氣。

遣退眾宮人,雲傾輕輕偎依在蘭君懷中,隻覺得殿內雖有暖龍供暖,亦依舊冷如冰天雪地。

也是直至今日,雲傾才稍稍明白母親身上究竟背負了多少她所不知道的事情,這重擔太過壓抑,甚至有時候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原來即便居在大晉女人最尊貴的地方,亦是步履維艱。

“都說繼母難為,母後已是盡力容忍,卻累我兒受此委屈,是母後無能!”蘭君的聲音中含著無限悲涼,雲傾聞之落淚,她抬起頭望著蘭君,語氣略有急切道:“不是這樣的!母後,今日之事都怪兒臣太衝動,兒臣隻是不願聽見她們非議母後,一時激憤便同她們爭執了幾句,現在兒臣知錯了,以後兒臣再也不會如此了,請母後莫要再悲傷!”

蘭君唇畔漾起一縷淡薄的笑意,輕緩道:“意氣用事固然能逞一時之能、解一時之恨,終究不是長久之法!雲傾,你要記得你我雖是身處高位,依舊要為自己尋到最堅實的依靠!人活於世,從來就不能僅憑一己之力而取得長久的安穩如意,必然相互依傍,即便是屹立於至高之位,亦有高處不勝寒之時,所以,為了這一點依傍,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勞苦艱辛去取得,一刻也不可鬆懈,總要時時警醒、時時忍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