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
“門在哪裏?”丈夫慌慌張張地問。
我“啪”地擰亮床頭燈,笑道:“你剛才撞書架上了吧?”
“沒功夫跟你開玩笑,回來我再收拾你!”說著,就急急奔廁所而去。我把頭埋在被子裏,吃吃笑得喘不過氣來。
家是一個溫暖的地方,兩個人相愛,需要的常常不是語言,而是一種溫馨可人的氛圍。給丈夫以最大的寬鬆和關愛,讓他每天擁有一個——新太太。
第八節 每天一個新太太(下)
那天我正急匆匆出門去趕車,卻被王林一把捉住胳膊往人少的地方拽。
“幹什麼嘛!人多嘴雜呢!”我以為他要找個沒人的犄角旮旯吻我一下什麼的,沒想到他卻挺嚴肅地對我說:“我說,你換個丈夫如何?”
“怎麼,你打算休妻麼?”
想想自己最近的表現也算不錯,沒有跳舞跳到深夜不歸,也沒大鬧天宮發過脾氣,苦兮兮地寫了一個月的稿子掙了一些錢也沒立刻拿去換了美麗衣裙,他何至休妻?
“不是我要休你,是讓你把我休了——你換個別人的丈夫來寫不行嗎?”丈夫手裏有一本雜誌,雜誌裏有他的大名。
“可是別人丈夫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呢?”
我們在生活裏從來都是直呼其名的,所以用他的名字寫起文章來就特別順手。王林是那種剛多柔少的男人,嘴也不甜,說什麼都會感到肉麻。“趙凝我的襪子呢?”這是他生活中最常說的話。至於說“我愛你”那類的情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說的。我要想聽就隻有去看電視劇。可惜《過把癮》裏的王誌文也死活不肯說,這全天下的男人都是怎麼了?有時我寫言情小說,男主角都是悶悶的,這大概跟王林對我的“壓迫”有關。
特別羨慕別人有一個嘮嘮叨叨會說情話的丈夫,一天到晩準保耳根子特甜。這得去問“寶燕燕”,她丈夫就是那種“情話機器”。他們是王燕、王鋒小倆口——我們的好朋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那種,我們是“*”。
他倆一竄進我家就不肯走了,屁股老沉地坐在那裏,男的聊波黑戰爭局勢,女的聊服裝化妝小說電視劇。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就是缺個煮飯的。王燕是王鋒的“嬌妻”兼“愛女”,你聽他管她在公共場合的稱呼——寶燕燕,就知道這女子有多珍貴了,讓她去煮飯,顯然是天方夜譚。再說王燕又總是穿金戴銀,出入廚房又洗又涮也多有不便。我是號稱“作家”的女人,動筆的事找我,其它一概免談。我先生倒是一貫吃苦耐勞,願意煮飯給朋友們吃,就是味道差點。這樣,唯一的候選人就剩下英俊的男詩人王鋒了。王鋒隻寫一種詩,統統是獻給他的“寶燕燕”的。他能蹲在我家廚房的空地上一邊剝蔥一邊對愛妻吟誦不已,那場麵真是催人淚下。
“王林你瞧瞧人家,再對照一下你自己,你不覺得慚愧嗎?無地自容嗎?你不覺得……”
我倆隔著廚房的玻璃口看那小倆口卿卿我我,看得我直眼熱。“這有什麼,剝蔥那事我也會。”王林故意這麼說,存心氣我。我說連個好聽的小名都沒有,想要起個如花似玉的筆名吧你又不讓。王林湊近我耳邊小聲說:“你不會庸俗到也讓我管你叫‘寶凝凝’吧?”我倆同時哈哈大笑,嚇了裏麵那小倆口一大跳。
“情詩”倒也罷了,更要命的是那二位一高興起來還常以“哥哥”、“妹妹”相稱,特別是燕燕,一張口便是“我哥如何如何”。一開始我特別不習慣,她一說“我哥”我就問“那你嫂子呢?”燕燕胸脯一挺說句“正是本人”,我才明白原來他們是“近親結婚”,所以“親上加親”。不像我和王林,整天直呼大名,嚴肅得好像連長在叫指導員。燕燕常和她的情人丈夫穿著同一顏色的“情侶裝”在我和王林眼前晃,跳舞的時候王鋒總是左手摟著妻子的腰右手給妻子打著扇。這哪兒是來我們家串門的呀,分明是來*情表演的嘛!每回王燕王鋒一走,我家王林可就要遭殃了。我必先扯上一張紙用我那寫禿了頭的粗鋼筆一二三四列上它“十大罪狀”,說他不會表達寫情詩不給我買“情侶裝”,王林不動聲色地問曰:“那我們也來哥哥妹妹那一套好不好?”我說:“那還是‘連長’、‘指導員’的好。”
愛情那一套學不來,就隻好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了。我讀的、寫的都是要死要活的愛情小說,王林說,對對對,有勁兒你就往那兒使吧,別老纏著我,一天到晩問愛不愛你,傻不傻呀?
“不傻,”我心馳神往地說,“我覺得王鋒那樣的丈夫才叫丈夫呢,早上一睜眼,就有人在枕頭邊上說愛你。而且人家兩個幹什麼都是一塊兒去,不像咱倆,總是各幹各的。”
掰著手指算算我和王林竟沒有一點相同的地方,不像王燕王鋒他們倆,連喜歡的歌星影星都是同一個人。那天他倆又風風火火地來了,穿著同一式樣同一牌子的桔黃“t恤”,活像一對雙胞胎。兩人挎著胳膊,到哪兒都顯得那麼不可分離。而我倆可倒好,除了“天氣預報”就沒看過同一個頻道。他煩透了哭哭啼啼的愛情戲,而我卻一聽到那些個啞嗓子的體育播音員的聲音就無名怒火胸中起。那些日子他起五更睡半夜地看“世界杯”我有心要陪陪他都不讓,他知道我對體育有成見。
事實上除了文學我幾乎沒別的愛好了,而王林卻除了我喜歡的以外,別的樣樣他都愛好,釣魚、遊泳、打球、下棋、爬山、隻要和運動有關,他眼睛就發綠。而我唯一真心真意喜歡的一項運動,就是跳舞(不是貼麵舞),他卻又不喜歡,說是在屋子裏縮手縮腳掄不開,不如到大操場上打場球來得痛快。他倒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不說舞場上有那麼多漂亮女孩可看。
“那還要他幹嘛?不如休了他算了!”
那天聽我控訴完,燕燕當場替我了斷。“離了算了”,是當前能幹女人的口頭禪。燕燕大概就經常拿這句話來唬她那位大情人,把王鋒管得像個機器呆子,連服裝式樣都得跟她整齊劃一,其實他穿桔黃色“t恤”顯得像個“中年婦女”。聽了我的話,燕燕樂得背過氣去,捶著“中年婦女”的肩說:“哥,不如我以後管你叫媽得了。”那份親熱,看得我和王林閉眼睛都來不及,連忙看茶讓座,來一番假客氣。
兩個男人一湊在一起就撥弄那架地球儀,就跟“波黑”是他們老家什麼地方似的,關心起來沒個完。我給他倆一人倒了一杯酒,讓他倆慢慢分析去。燕燕一邊熱情地邀我跳舞一邊教唆我“休夫”,並且列舉了“休夫”的五大好處。我們兩個女的在地毯上轉來轉去地跳“貼麵”,密謀著換個丈夫也許是“大款”亦或是太空宇航員。
王林王鋒一麵千辛萬苦在地球上把波黑找到,一麵哀歎世風日下,女人造反。“我目前的江山還比較穩固,你老兄的那位是個作家”,王鋒一指王林的鼻子尖兒,“寫小說的有幾個好人啊?指不定哪天就把你那位才女給拐跑了。她要是一高興跑到撒哈拉去流浪也說不準,台灣有個寫書的女人不就是那樣瘋瘋顛顛的嗎?”
“她不會,”王林抿了一口酒說,“我家趙凝連農貿市場都找不著,要去流浪非帶上我不可。”
王鋒優雅地托著酒杯,用詩人的憤世疾俗大聲道:“我就奇怪怎麼沒人呼籲國家有關部門成立個‘男聯’,最起碼也該辦一本像樣的雜誌名曰《男友》。”
燈光暗下來的時候,紳士們請女士們跳舞,舞曲很柔美。王鋒一邊背誦“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一邊托著扇子陪太太跳舞。我家王林一路蹚著“兩步”貼著麵問我:“趙凝你不會去流浪吧?”
我一聽大樂,立刻撇下丈夫瘋了似的到地球儀上去尋找撒哈拉。並回過頭來虛心請教丈夫“北在哪兒?”
這樣鬧了一晩上,瘋瘋顛顛一個字也沒寫成,千恩萬謝才把那小倆口打發走。臨走王鋒還不放心,再三叮矚王林,“老婆還是看緊點兒的好。”
望著那一對桔黃色的“雙胞胎情侶”消失在夜幕裏,我心想這世界是多麼美多麼的好。接下來王林坐在旁邊看我寫字,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我們心猿意馬眉來眼去。不管我們有多少個不同,呆在一起舒服就好。我對他的依戀來得深重而悠遠,我命中注定不會去流浪。
“擁有的,也許就是最好的。”我在格子紙上寫道。王林替我擰滅燈說:“好了,今晩上就寫這一行足矣。”
就在我寫下這篇文字的時候,忽然接到一個電話:王燕、王鋒已經分手了。
第九節 討債
我和王林都屬於比較隨遇而安的那種人,忘了對方的生日是常有的事,“結婚紀念日”早就不記得是哪一天了。“結婚照”是去年才去補照的,興衝衝地比劃了半天,結果取像那天人家說“照壞了”,壞了就算了,絕對不肯再受一次罪了,那堆魚網(王林語)穿上脫下有多麻煩呀。照像退還的錢像是白給的,我倆立刻就近找了一家館子開始點菜,邊吃邊說,婚姻還是吃到肚子裏比較安全。
我們兩個是同事。我寫文章常稱王林為“帥小夥”其實所謂帥不帥也就那麼回事,說著好玩的。聽人說好看難看看慣了都是一樣的。
王林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比較內向,但卻極為真誠。他結婚前周圍同事沒有一人沒向他借過錢的,我說他那兒都快成了銀行了。我們結婚前他母親給了他一筆錢,讓他置辦些家具。我是不講究的人,王林愛買什麼就買什麼吧。放權予他,讓他上街去轉,看什麼順眼買回來即可。
結果第二天王林忽然告訴我說,他的好友祝洋,正在急著等錢上“美院”進修班。祝洋從小愛畫,卻沒有正式學曆。如果這幾千元錢能夠決定一個人的命運,那我們寧願不結婚也要幫他的。
後來,我們那筆結婚費用果真幫祝洋交了學費,我倆卻窮得連一個板凳也買不起了。
“就這樣接著談戀愛也挺好的。”我安慰王林說。可我婆婆大人卻是明察秋毫的。她接連不斷地從杭州打來長途電話,催問婚事進展情況:“櫃子買什麼式樣?”“沙發是布的還是皮的?”“床一定要買名牌的哦!”
王林對著電話頻頻點頭,我卻在我們新分到的空屋子裏樂得直跳華爾滋。
“王林這下好了,等你媽從杭州趕來,非刮你鼻子不可。”
半年過去了,祝洋學畫非常認真,就是沒有還錢的意思。我曾從側麵提示過他,把話頭往錢那方麵引,可他就是張口藝術閉口藝術,決不帶銅臭氣息。
我雖不能說是愛財如命,但五千元合多少篇稿子頂多少個漢字,我一秒鍾之內就可算得。算起錢來這腦子比計算機還快,誰說我數學不好來著?
我開始扮演“地主婆”的角色,催促讓王林去討債了。
王林瞪大眼睛問我:“討債?那怎麼好意思說?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我說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又不是問人去借錢,你隻不過是把自己的錢分期分批地要回來。王林說,問題是現在快過年了,我大年三十去逼債,那不成了黃世仁了嗎?
我一想也對,反正那筆錢早晩都是我們的,既然借出去了,又何必顯得小氣吧啦的呢?
一年後我又翻起這筆舊賬,王林才做如夢方醒狀。其實五千塊錢他未必真的忘了,他隻是苦於不好意思開口問人家要,一拖再拖拖到現在,人家愛人馬上就要生小孩了,誰又忍心在人家兵荒馬亂的時候去給人家添堵呢?隻好忍著。
孩子生下來,人家媳婦在坐月子,你總不好上門去要債吧?
三個月後,人家孩子過“百歲”,你得給人家塞紅包吧?後來他家小孩又大病過兩回,他妻子騎車不慎把腿摔斷過一回,緊接著他姥姥去世、他母親住院、他弟弟結婚……哩哩啦啦他家的大事小事就沒斷過,讓人總覺著哪天也不是“討債日”。
終於有一天,王林鼓足勇氣決定去要回那筆失散多年的錢。那天他刮了胡子,穿了西裝,領帶是我幫他打的,可見其‘正式’程度。於是就雄赳赳地去了,站在門口正要敲門,卻聽到門內有小兒啼哭的聲音。王林心一軟掏出紙筆寫了一張便條懸於門口,條上約定祝洋當天下午三點鍾“公主快餐店”見麵。
王林早早去等,一支接一支地吸煙。祝洋進門劈頭就問:“什麼事呀,老兄,這麼神秘兮兮的?”
“當著你愛人的麵,這事不好說,所以約你出來跟你商量,主要是因為錢的問題,最近我們手頭較緊,所以……所以我們想……”
祝洋一拍大腿,“借點對吧?老兄你怎麼不早說呀,這麼吞吞吐吐的,咱們哥倆誰跟誰?”說著拍出一百大元在桌,動作顯得很豪邁。王林回家問我說:“趙凝,現在到底是誰欠誰的錢,我怎麼越來越糊塗了?”
我揮揮手道:“就算電倆救助災民吧!”
善良的愛人,我眼中的情侶。
第十節 親密愛人
以前特煩,他居然管我叫“傻丫頭”。看燕燕的戀人,總是充滿感情好像詩朗誦一般地叫她“寶燕燕”,亦眉的男朋友則叫她“肉肉”。隻有我在我們那位眼裏既不是“寶”也不是“肉”,戀愛第一天起就以“傻丫頭”代替大名。後來我寫文章,“傻丫頭”差點成了筆名。
其實我們三個人都夠傻的。我們總是風一陣雨一陣地不夠淑女。王林就在這三個裏麵挑了最傻的一個作為進攻目標,進口的時候總是大聲地喊叫:“趙凝在不在裏邊?”
等我像小豆兒一樣地蹦到他麵前,他就會壓低嗓門兒小聲問我:“傻丫頭想去哪兒玩?”
我低著頭小聲說:“哪兒也不想去,就想在屋裏寫稿子。”
王林說:“我真不明白,你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寫什麼稿子嘛?”
“‘才子’都是這樣的,要分清東南西北幹什麼?我又不是卡車司機。”話是這樣說,其實我也懷疑自己的能力,不僅分不清東南西北,就連每月掙的一小疊鈔票也管不好,後來幹脆連人帶鈔票一齊交給他管,倒也省心。
婚後我先生十分努力地想培養我,今天買回本《美食大全》,抑揚頓挫地念給我聽;明天又是《家宴大菜》,花花綠綠地指給我看。我婆婆更絕,千裏迢迢從杭州背了一大捆竹針來,開始我誤以為是讓我幫著推銷,後來才知道那是婆婆大人送給我的。“這種竹針北京不好買的,”婆婆說,“竹針織出來的毛衣最好看。”
我沒敢說我不會織毛衣,就點頭哈腰地說了幾聲謝謝。婆婆走後我把那一大套竹針編上號,最粗的那套棒針叫“1號”,後麵依次類推一共有12個號。有時我剛到辦公室,亦眉就笑盈盈地迎過來問:“4號可以借給我用麼?我剛給嘉楠買了2斤毛線,準備織個大外套。”燕燕也像個瘋子似的沒日沒夜給她“親愛的”編織愛心毛衣毛褲毛背心,把她的美男子混身上下打扮得毛絨絨的。
就這樣,有一天我的心裏也癢癢起來了。我把好久不用的一套水粉畫具從櫃子後麵拖了出來,撣了撣上麵灰,吹著口哨開始設計毛衣式樣。王林見我在陽光燦爛的大玻璃窗前精心作畫,就湊過來怪聲怪調地問:“怎麼不當作家又改畫畫啦?”我推了他一把說聲“你少管”,三下五除二就畫出兩件怪模怪樣的毛衣來,一邊欣賞紙樣一邊脖子底下夾著電話問亦眉:“我想織毛衣,不會起頭怎麼辦?”亦眉在電話裏“哈”地一聲笑出聲來:“原來你也熬不住了啊,我和燕燕還以為你一心隻想當‘才女’,看不起織毛衣這種‘老婦女’活計呢!”我連聲說著“哪裏哪裏”,心裏卻在暗自合計:我織的第一件“作品”,應該給我的“另一半”而不是我自己。
疼他的人很多,比如說他媽他姐姐。都知道我是個隻會用筆繡花的“才女”,所以大家都不對我抱有多大希望。咱們隻有自強不息,才能改變在人家心目中的形像。
先把亦眉叫到我家來,喂了她厚厚一大塊德芙牛奶巧克力,再茶水點心伺候著,讓她教我起頭。亦眉說你得先把新毛線繞成團,我說什麼?沒想到織件毛衣這麼麻煩。看著亦眉的一雙小手在陽光下靈巧地繞著毛線,我心裏暗自感歎:唉,這才叫女孩哪!我為什麼不能放棄那些奇思怪想“乖”它一回呢?
於是我每天坐在地毯上編織毛線,看電視,微笑。腦袋裏麵空空如也,眼前放著我親手設計的圖紙。我不僅學會了起頭,還學會了織花樣。可是我越織越慢,越織越煩,還時不時地在不該掉針的地方漏上一大針,王林對亦眉她們笑稱:“趙凝最大的本事,就是傻得混然不覺。織件毛衣好像魚網似的,還挺高興。”
我說:“這件黑毛背心是給你織的,穿上你就知道特別貼心了。”
王林看了我兩眼,笑笑,沒說什麼。
那天晩上我和王林去參加了一個朋友的舞會,柔和的燈光下我看到無數件手織的毛背心穿梭來又穿梭去,那些體麵而又俊雅的男士背後,都藏著一位巧手姑娘,而我這位“女伴”當得可真不怎麼樣,王林身上穿的是一件式樣老舊的機織羊毛衫,身上那個洞是他抽煙時燒的——這事可與我無關。
那晩瘋狂地跳“蹦四”,心裏卻一直惦記著那件織一半兒的黑色毛背心。
燕燕的那一位穿著燕燕給他織的雞心領長毛衣,在舞場上蹦來蹦去的,活像一隻神氣的大公雞。亦眉跳著優雅的小碎步,大袖子像蝴蝶一樣揮來蕩去,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巧手姑娘,而我卻笨得不會織一件毛衣?
我下狠心熬了一個通宵,丈夫心疼得幾次過來罵我:“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發神經,寫稿子開夜車,織毛衣也要熬夜,還要不要命?”
我拿著織了半截的黑毛背心在他身上比比劃劃地說:“怎麼還差這麼多?”
第二天一早,我拿著那件收了針的黑毛背心去找亦眉。亦眉看著我的作品,短短的腰身細細的帶兒,好容易才忍住笑,斷斷續續地叫道:“你織得怎麼——活像一個大胸罩!”
燕燕聽說此事,樂得下巴都快掉了,而我卻抬起手來,手心手背前後看看,這麼笨的一雙手,也許不配做妻子的,這樣想想竟有些傷感。把手心的“愛情線”拿給王林去看,王林像發現新大陸般地感歎:“傻丫頭的這條線還挺長!”
“可我手上沒有一個‘羅’,什麼事也不會做。”“那有什麼關係呢?我們買一件毛背心來穿不就得了!”
於是我們上街,一路搭著肩,好像在初戀。丈夫對我說再也別去擺弄那些“1號針”、“2號針”,統統送人好啦。我說這下亦眉和燕燕她們可要美死了。這天睡到半夜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來,連忙去揪身邊人的耳朵,一遍又一遍地問他:“王林你說我到底是‘才女’呢還是‘傻丫頭’?”
“你什麼也不是,你是我愛人。”天亮時,我悄悄起床做好早飯,然後拿著飯勺坐在床邊,看著丈夫那張熟睡的臉,傻傻地笑到他夢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