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團籍被開除了。在批判她的大會上,既觸及靈魂,更觸及皮肉,一隻正在飛翔的鳥兒,被摧折了翅膀,她被視作團員中的敗類,成為玷汙團員的光榮稱號的典型,團員罵她、唾她,讓她做夠了反麵教材。組織要開除她的公職,遣送到農村去。好心而善良的婦聯主任出麵,以她是受害者並有身孕,以保護婦女和兒童的利益為由才保護了她。她也覺得自己玷汙了革命的聖潔,決心用行動來挽回影響,洗刷帶給團組織的恥辱。她被派下鄉了,步行到遠離縣城艱苦的地方接受考驗。她要生孩子了,從100多裏地的鄉下步行回城。老高去給她請產假?他們說,她這號人還有什麼產假。她咬一咬牙挺過來了。生產後18天,她又下鄉了。多麼不公平的懲罰?
1952年7月,她到地區黨校學習,由於學習認真,工作積極,又重新入團。當時入團有三個月候補期。這期間地委宣傳部調她去搞有線廣播,自己執機,自己播音,她深深愛上了這個工作。她覺得天高地闊,連空氣也變清甜了。她又恢複了青春的活力,過去的她死去了,新生的她正在成長。她學創作、寫報道,生活在她麵前打開了五彩的錦屏。聽說商南要叫她回去,她害怕了,她求領導留下她,幹什麼都願意。她哭求無效,就說她要跳澗。領導真怕她跳了澗,派了一名通訊員,牽著一匹馬,把她一直送到了商南縣城。
商南縣卻用一副威嚴的麵孔接納她:不準夫妻見麵。原來是讓她欣賞他們整老高的把戲。老高有什麼問題?難道與她結了婚便犯了天條?將他從組織部門開銷到糧店,一沒貪汙,二沒盜竊,有什麼問題要整?罪名是目無領導,驕傲自大,道德敗壞。老高被開除黨籍。
夫妻二人淒淒慘慘,互相抱著哭了。這是為什麼?他們怎麼了?人們怎麼了?領導怎麼了?一個迫切需要幹部的地方,卻對幹部這麼不容?這是為什麼呢?
“也許我錯了,”老高說,“你不該與我結合,要是你當初跟了×××,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是我害了你!”她說,“咱們怎麼辦呢?”她眼巴巴地望著丈夫。
“認命吧!”老高說。
她不願認命,她要為自己也為親人找逃遁的借口。
誰能想到,這僅是個開始,命運遠未停止對他們的打擊。
1954年春,袁仙歌和老高要回河北三和縣探望有病的婆母,她很感激組織恩準他們雙雙告假。
那年月,商洛交通不便,天還下著大雪,他們乘坐的馬車上秦嶺得另套轅騾拽拉。關山雪擁,馬車不前,使他們更能敏悟唐代大詩人韓愈“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的意境。從商南到西安就走了八天,真是一截艱難的旅程。這旅程已經預兆不祥。二十天的假期咋夠用,在西安改乘火車之前,他們就寫信向組織續了假。婆母有病,兒子、媳婦總得伴她幾天,作些安頓。也許別家便是永訣,他們又在家發了續假的信。
他們盼望組織回信,如果要求他們必須按時返回,那他們也會忍痛割舍母子之情。既然把此生交給了革命,革命便是至高無上的。隻有服從的權利,何況他們都背著處分,謹慎得如同驚弓之鳥,夾著尾巴做人尚嫌不夠,咋肯違紀呢!
組織終於來了回函,蓋著縣委的鮮紅印章,稱:經研究,你們已不適宜繼續在商南縣工作,可在原籍參加農業生產。
晴天一聲霹靂,將他們夫妻雙雙打愣了,這怎麼可能呢?不是請假回家嗎?走時袁仙歌還清楚地看見領導向她微笑,老高的領導的微笑也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那又是為什麼呢?今後該怎麼辦呢?
1954年4月,對他們來說,那是一個恥辱和苦難的4月啊!
他們多麼希望再為黨工作啊,雖然他們不在黨內了,連團員也不是,可兩顆心是向著黨的,他們把能參加黨的工作作為新生活的象征,當作革命的象征。老高以他們夫妻的名義向組織連發了幾封信,請求工作,誰知杳無音訊。他們成了有家而無組織的流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