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人民共和國在神州大地上出現了。人民當家作主,婦女也從受壓迫的最底層站起來了。她們擺脫了封建的羈絆,從家庭走向社會,投身革命和建設,顯示與男子同等的人格與價值。正是在那個時代大潮中,一隻小雛鳳,向著藍天飛翔了。她就是16歲的袁仙歌。她考入了河南西峽師範學校,對女孩子極為誘惑的人民教師職業在向她招手。由於曆史和貧困與文化落後的原因,革命勝利後,商洛山區需要大批幹部,便派員到西峽招收幹部來了。人民幹部,這是多麼令人神往的稱號!她羨慕那些精幹的女工作人員,她被革命的春潮鼓舞著,在學校的動員會上,她報名了,跟上招募的幹部,告別了熟悉而熱戀的家鄉,來到條件艱苦的商洛山區,被分配到商南縣委宣傳部工作。
袁仙歌是一個活躍的女子,活潑,熱情,愛說愛笑,能歌善舞。每逢集會,拉歌子,打拍子,當秧歌頭,演戲,她總是出頭;工作更是潑辣肯幹,像有永遠使不完的勁兒。整個縣委大院,每天總有她銀鈴般的笑聲和活潑的身影。她像一把火,走到哪兒,就把歡樂和熱情帶到哪兒;她漂亮,聰慧,周圍總有熱烈的眼神瞄著她。她成了男性追逐的目標。
對於豆蔻年華的女子,她應當驕傲,應當更美好地歌唱歡樂和幸福,但她心頭卻漫上了一層陰霾,一層陰影。她雖不改初衷地工作著,但歡樂裏有了一點憂慮,天真裏有了一點沉暮。
隨著婦女的解放,婚姻自由首先被提出來了。袁仙歌的婚姻自由應當沒有問題吧?她既是一隻自由的鳥兒,就有權選擇飛向哪個枝頭,就可以自由地與另一隻也是自由的鳥兒共築幸福之巢,播撒幸福的種子。然而有人卻為她這隻美麗的鳥兒早早準備了看來也並非不美麗的腳環,讓她在限定的空間飛翔,讓她專為他歌唱。於是,一封封求愛信像雪片似的向她飄來。她一進門,信就從門縫裏嘩啦啦落下來;到食堂吃飯,碗碟底又壓著厚厚一摞信,扭完秧歌,外套裏還是一把信。這些精神上的負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開始她還回封信婉言謝絕,後來一律不予理睬。不管官大的、官小的,頂頭上司,還是上司的上司,年紀可以做父親的,等等。袁仙歌一視同仁,不偏不倚,甚至把一些不傷個人聲譽的匿名求愛信公布在飯堂,以示拒絕的真切。別糾纏吧,她有自己心上的人,丘比特愛神的箭已經射中了她。
他是從“華大”分來的一般幹部,她叫他老高。他有學問,有見識,年輕,幹練,長得帥,性格內向。跟上他,她可以學到好多東西,倆人在一起很有意思,很新鮮,也很充實,並且有種安全感。他們不用怎麼寫信,用不著糾纏,兩顆心便從相互的眼神裏相通相融了。一投一報,倆人定了終身,他們的愛使一些人眼紅、嫉妒,也使一些人憤怒。
有人以組織和非組織名義找她談話了。
“老高家庭背景複雜,你要考慮自己的前途啊!”
“你答應了×××,他會幫助你進步!”
有人說得更露骨:“人家名演員都跟著首長結婚,放棄了文藝工作。如今領導看得起你,這機會打燈籠也找不著。依了便是愛人,不依便是仇人!你是團員,不跟黨的領導,倒投向家庭複雜的人的懷抱,你要考慮考慮呢!”
她不為所動、所懼、所誘,始終如一。她不能把婚戀當做上進階梯,當做樊籠,讓隨共和國而獲得的自由被另一種專製所囚禁。在春天般的天空下,她應該像鳥兒一般的自由,放喉歌唱。
婚戀本身是詩,是歌,是畫,應當長時間地吟味。但她看到有人烏眼雞似的盯著她,甚至對她動腳動手。為了她,甚至互相攻訐內訌。她太纖弱了,需要保護,需要理解,更需要迅速而果決地向外界宣告:她欲以提前與老高結婚而解脫那些紛擾與煩惱!
她和老高的結婚申請向組織遞交了,卻石沉大海!求愛信仍有增無減,她不勝其煩。她決定大膽用同老高同居的既成事實來抗阻這一切煩惱。她畢竟太年輕,太幼稚,太欠思忖,這卻更加激怒了處於領導位置上的人,或者說,他們早已布好了網絡,等你撞進去。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一不慎,即是她終生苦難的開始,她將蒙受曠日持久的侮辱和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