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華校長衝下台去,從光龍手中奪過話筒,轉身向主席台上邊走邊說:“同學們,安靜!”
同學們聽到校長的話語,會場上一下子安靜下來。
李校長把手中話筒遞給李常有,拉著光龍走向一邊。
李常有站起來大聲說:“同學們,老書記身體不好,他在發燒,講了一些胡話。現在請高鄉長指示,大家歡迎。”
同學們掌聲雷動。
高彩雲從紅色小皮包裏拿出幾張紙,那是講話的稿子。邵光龍投過去奇怪的眼光,見她正要念稿子,突然回頭問:“高鄉長,什麼高鄉長?”李常有說:“老書記,鄉政府的高彩雲高鄉長,你不認識的?”高鄉長念道:“同學們……”邵光龍突然推開李校長,大步向主席台走去叫道:“高鄉長?假的,你是什麼鄉長?你不是同石頭是親家嗎?你女兒把石頭的兒子石蛋做媳婦,你女兒是村裏婦女主任高翠英。”這下高鄉長臉一下子紅了。教辦主任站起來說:“你胡講什麼呀?高鄉長孩子大學畢業在省城工作。”李常有一下子急了,撲過去拉住光龍:“老書記,錯了,錯了!”邵光龍說:“沒錯,同學們,高鄉長是假的,冒牌貨,是鄉政府燒大鍋的,哈哈!假的,假的!”小學生大都不懂事,隻感到這些很好笑,就齊聲跟著喊起來:“假的,假的!假的,假的!”還有節奏地拍著手。
高彩雲收起稿子起身,黑著臉對李常有說:“開什麼玩笑?張主任,我們走!”同鄉教辦主任離開了主席台。
這時,一輛警車“嗚啦嗚啦”的進了村頭,喇叭聲傳到了學校。
邵光龍聽到了這個聲音,不顧一切地衝出校門向村頭跑去。同學們見主席台上的領導都跑走了,本來2000年元旦放假三天,今天是臨時通知來的,也不上課,就跟著老書記像賣狗樣的到村頭看熱鬧去了。
警車停在村頭,車頭上的紅綠燈還一閃一閃的發射著刺眼的光芒。坐在前麵副駕駛的公安人員先下了車,村裏上了年紀的人都認識他。他是馬德山的兒子馬有能,現在又提升為縣公安局副局長了。車子後麵下來兩個公安,衝到肖光虎的樓房。接著走下一位四十多歲的婦女,城裏人,臉上掛著氣,下車就眼睛到處梭著,像做賊一樣。馬副局長多遠看到邵光龍,上前同他握手說:“大叔啊,我們來抓光虎的。你說這個光虎,真是害死人,在外又賣假藥,出了人命,把這位大嫂的母親害死了。”
那婦女眼盯了邵光龍一會,突然大叫著:“就是他,快抓住他!”那婦女沒命的衝上前去,抓住了邵光龍大叫著:“你這個老東西,我一眼就看出你跑江湖賣假藥的胎子,總算被我抓著了。”馬副局長同幾個公安人員都驚呆了,說:“這怎麼回事?”那婦女抓著光龍大哭著:“我可找到你了。那天在街頭,你講那藥怎麼怎麼的靈,說得花生像樹上摘的。我買了五盒,回去俺娘一吃就沒起床,我娘死得苦啊!你這個沒良心的騙子。”邵光龍低著頭,任憑她揪打。馬副局長看了一會,說:“我說大嫂,你可認錯人了吧?”那婦女說:“不錯,燒出灰來我都認得,就是他。”馬副局長認真嚴肅地說:“你可不能冤枉一個好人啊。他可是我們村裏的老書記,是全縣林業戰線上的標兵,你看。”說著用手指著臥龍山向那婦女說:“這臥龍山十裏長衝就是他承包的。”邵光龍立即說:“不,是我賣的假藥。大嫂,我記得當時你是買了五盒,對吧?”李常有插話說:“大嫂呀,他是我們村老書記,昨晚發燒講胡話呢。剛才我們開會他罵我們高鄉長是燒大鍋的,我是現任村書記,我證明。”
那婦女被他們一說,呆了,認真反複地看著光龍,半天沒說話。李常有接著說:“他叫光龍,你講的那個人確實是騙子,十來年沒回家了,那人叫光虎,同他是堂兄弟,堂兄嘛,當然長得有點像了,對不對?”邵光龍接著說:“不,什麼堂兄弟,八代不連宗的事情,賣假藥的是我,我賣了假藥,得了錢,拿這個錢捐了一個學校,你看到了嗎?這個小學叫光龍小學,光龍是我的名字。”李常有笑了,說:“賣假藥捐學校?大嫂,就憑他講這話,你相信嗎?”那婦女放鬆了手,還望著光龍說:“看樣子像有點精神失常。”李常有連連點頭說:“對了,他是瘋子。”光龍十分焦急地說:“剛才是假的,半天雲裏掛口袋,裝瘋(風)。大嫂啊,他們都是騙子,我害了你母親,我有罪,罪該萬死!”見那婦女不理他,又轉向馬有能說:“馬局長,快抓我吧。”懇求地伸出雙手,要他戴手銬。
這時那兩名公安人員從光虎的樓房裏走出來,跟著出來的,有穿著白大褂的張學民,一邊撒煙一邊說:“大表哥,進屋做吧。我租了這個騙子的房子開了個小診所,你放心,他一回來我就打電話舉報。”那婦女又把眼睛盯著張學民欲要開口,張學民主動說:“這位大嫂,別是認為我是賣假藥的吧?”那婦女呆了一會,連連搖頭:“不,經這麼一講,真的對不起,我真是認錯人了。”馬副局長認真地說:“不,大嫂,我們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隻要你認準了,千真萬確是他,就是天王老子我們也要帶走。”那婦女對光龍說:“這位大叔,真的對不起了。”說著上了車。邵光龍慌忙地大叫起來:“是我呀,大嫂,快拿手銬銬上我呀。我有罪,罪該萬死啊!”說著也爬上車。馬副局長上前勸解說:“大叔,我們是執行公務,你別摻攪了,下車!”光龍大叫著:“我不下車。你是什麼公安局長,怎麼好壞不分,瞎了你的狗眼!”馬副局長這下也火了,大聲叫道:“給我拉下去!”兩名公安把邵光龍連拉帶抱地拉下車。光龍看到張學民穿的白大褂,想起了什麼,突然衝過去脫下張學民的褂子邊穿邊喊:“大嫂,當天我是穿著白大褂子的,我現在穿給你看。”
誰想車子“呼”的一聲開走了。邵光龍在後拚命追喊,一下子跌倒在地。他抬頭望著警車遠去:“天啊,這年月,好碗容易打碎,好花容易凍死,好人不長壽,惡漢活千年。天下事誰能講得清呢?”
邵光龍瘋了,真的瘋了。他一連兩天不吃不喝還精神飽滿,逢人就問:“你曉得這個世界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嗎?什麼是胖的什麼是瘦的嗎?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嗎?什麼是晴天什麼是雨天?……”當然村裏沒有誰能回答他問的問題。他就罵人說:“你們都是吃幹飯的,我問你們這麼個問題都不曉得,天啊,你曉得嗎?”他就去問蒼天,問大山。
特別是在晚上,他在村子上下十裏長衝亂喊亂叫,見誰家亮著燈,他就大罵:“還亮燈幹什麼?在家偷女人吧?注意了,看好了,別把女兒拉進被窩裏去,那是亂倫,天理不容啊!”
他人瘦了一大圈,肖光妹見了十分心痛,請張學民醫生打針吃藥毫無效果。張醫生說:“是否把他最心上的人接來,也許能鎮得住他的病。”光妹隻好打電話叫兒子邵小陽從上海趕回來。
這天上午,小陽回來了。邵光龍在林場正欲出門見到小陽,眼睛一亮,二人愣在門口。好半天沒有話。小陽放下包大聲叫道:“爸爸!”這一叫不要緊,父親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小陽上前扶起他問:“爸爸,你怎麼啦?”父親說:“兒子,我好餓呀!”光妹聽了眼淚就下來了。兩天兩夜沒吃沒喝,見到兒子就知道餓了。便立即煮了一鍋飯,燒了幾個菜,有他喜愛吃的豆腐燒肉、雞蛋炒韭菜,還燒了一碗排骨。菜還沒燒齊,光龍就一個勁地催促:“我餓死了,怎麼菜還沒有好!”等菜上桌子,他便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小陽同母親坐在桌子兩邊看著他吃,母子倆大顆大顆的落眼淚。等吃好了筷子一推,倒到床上就呼呼大睡,他太累了。
安排好了父親,小陽問母親,父親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母親說兩年前到小叔光雄那裏借錢,後又見到石頭老隊長的兒子石蛋,據他講可能同你另一個叔子光虎聯係上了,還同你小妹見了麵。有些事隻能等小玉回來才能搞清楚。
當天夜裏,馬德山從縣城打來電話說,聽他兒子講光龍病了,他已經和縣精神病院聯係好了,等著把他送去。光妹說已經好了,可小陽說,這種病犯起來很傷害身體。母子商量,決定還是送縣精神病院。
光龍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他起了床洗了一把臉,精神狀態很好,同正常人一樣。兒子便問道:“爸,我送你去縣醫院吧。”父親也沒有推辭,說:“上醫院?好啊,兒子,你叫我幹什麼我就去做什麼,我聽你的,快走吧。”
村裏叫了一輛出租車,村裏知道的人都來送行,好多年紀大的人都在背後抹眼淚。
縣精神病院就在城東頭。他們的車子剛到,就見馬德山已經站在門口。幾年沒見,馬德山也已經老了,滿頭白發,但精神還是那麼好,腰還是直挺挺的。他帶著水果、日用品,還有一些補品,一大堆。光龍從車上下來,馬德山迎上前去,緊緊握著他的手,含著淚花說:“老弟啊,你怎麼趟了邪了呢?”可光龍好像頭腦十分清醒的樣子,說:“老馬,你是向我討債的吧?”沒等馬德山開口,又說:“真的對不起,見到你我抬不起頭來,欠你二十多萬塊貸款,讓你受累了。”說著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馬德山忙說:“老弟啊,你忘了?你那款子去年不是已經還清了嗎?”光龍呆了:“是真的嗎?是我還的嗎?”馬德山說:”你是從深圳郵局彙過來的,二十八萬,連利息都還清了,還剩幾千塊錢呢。”光龍瞥了他一眼:“老馬,別安慰我了。放心,人不死,債不爛,遲早會還的。我有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別打我馬虎眼。”馬德山說:“老弟,你真的病了,連還了貸款都不知道,你真的病了。”光龍生氣的樣子:“老馬也是騙子,別人騙了我,你也騙我,當麵講假話。”馬德山呆了,滿麵淚水流了下來。
小陽要去辦理手續,馬德山拉住他:“手續我已辦好,錢也交了,讓他進去吧。”
邵光龍一個人往裏麵走,見一個中年男子帶著少女,便問:“怎麼?這是你女兒?”那少女父親說:“是的,我可憐的女兒,在外打了幾年工就精神失常了。”光龍大叫著:“罪過,是你的罪過,是你睡了她吧?”那少女父親呆望著他。小陽忙上前說:“對不起,我爸是病人。”那少女見光龍大叫著:“哇噻,老板,拿錢來,我陪你!”光龍笑了:“哎喲,女兒。”二人手拉手進去。
醫生、護士追了上去。
馬德山、邵小陽同那少女的父親站在大門口,望了很久很久沒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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