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三節)(1 / 3)

這天晚上,邵光龍窩了一肚子悶氣,從國際大酒店裏出來。本來一塊疤給他開了四星級賓館,可他出門推開了給他服務的人,沿著街邊漫無目的歪歪倒倒地走著。

現在街上華燈初上,滿街是一片花花綠綠的世界。他不曉得這是什麼地方,自己該做什麼?不知自己要到哪裏去。他隻想到這裏不是他呆的地方,他要離開光虎這幫子人,決心從此不再和他們見麵。他又想到,離開他們就得尋找屬於自己的地方,找自己的地方就得離開這個城市,回到自己的老家臥龍山。

他想好了,回家,講回就回,現在就回。他好像突然想起光妹,想起兒子和女兒。這一年多來,一心一意想掙錢,結果給錢害了自己。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我怎麼這麼糊裏糊塗的信了他呢。唉,人啊,想幹成一件好事的道路總是彎彎曲曲的,可做起壞事的道路怎麼就這麼順順溜溜呢。我現在可是泥水裏洗不清的大白菜了,渾身有口講不出,遍體有話講不清,我是葷油蒙了心,想錢想黃了臉。掙了錢,滿臉塗上了黑泥,永遠抹不掉了。壞了一著棋,一輩子滿盤都是輸啊。既有今日,悔不當初,天哪,當初我怎麼就這麼信他的鬼話,叫我不跟家裏聯係,就真的沒寫過一封信,也沒打過一個電話,我怎麼就這麼講信譽,好人好過了分,成了爛好人了。人好被人欺,馬好被人騎。講來快兩年了,不曉得家中可發生了什麼事?山上的樹長得怎麼樣?是否有人偷竊?學校的房子蓋起來沒有?孩子們是不是到新學校裏讀書去了?他越想越後悔,越想越窩囊。天哪,我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啊?當初見光虎,我就想到可能會陷進泥裏去,沒想到怎麼陷得這麼深呢?回去怎麼向光妹、女兒交代?怎麼向臥龍山人交代?在外推銷了那麼多的東西,害苦了那麼多人,要是出了人命案子怎麼辦?別人找上來又怎麼辦?想想多麼可怕!過去一直把名譽看得比自己生命都重要,怎麼會在外年把時間就變成這個樣子?走,是非之地,快走。他向火車站走去。

他走著走著,有多少出租車從他身邊減慢了速度鳴喇叭,有的問他可上車。他說不要,他要走到車站去。這些出租車都是騙子,說不定把我拉到什麼地方去?或者在城裏大街小巷的轉圈子,我再也不能上他的當了。

他走了好一會,走得氣喘籲籲,有些精疲力盡,不行了,斷定自己走不到火車站。他看到後麵有輛黃色出租車,司機年紀不小,看樣子不是個壞人,就向他招手,上了他的車。車子轉了一個圈,停下來。他以為到了火車站。怎麼,這麼一節就到了?伸頭對窗外一望不對勁,還是在大街上。問司機怎麼回事?司機一個勁發動著車子,怎麼也發動不起來。司機說:“對不起,老板,我車子壞了,不收你錢,你轉車吧。”他十分生氣丟下一張十塊錢下了車,生氣地把車門用力一推,今天怎麼這麼倒黴?

他一望這裏,還是長江路,眼前霓虹燈十分耀眼,像閃電,閃得他眼睛都睜不開,這是什麼鬼地方,這麼亮麗。他仰頭把眼睛眯成一條縫,看見幾個熟悉的字“白玉蘭茶樓”。他呆了,怎麼,白玉蘭,光虎的老婆?她離家出走這麼多年,一直沒有音信,原來找到光虎開了這麼大的茶樓了。對,一定是她,我去問問她去。

他來到門口,兩塊玻璃門自動的開了,四位小姐站在兩邊,低頭齊聲喊:“歡迎光臨!”聽這麼一叫,他抬頭一望嚇了一大跳,這些女孩子清一色的十八九歲,上身穿的衣服胸口露了一大節,白嘩嘩的像白蠟燈,他忙退了出去。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同剛才在國際大酒店吃飯,光虎給每個人發的小姐不是一個模樣嗎?這哪是茶樓,明明是盤絲洞,裏麵都是九美十仙三十六個白骨精、七十二個女妖。他想這些是非之地,不能進去。我不能離開了虎坑又進了狼窩。可他轉過來一想,白玉蘭長得美,可她一巴掌響到底,光虎那麼多年不在家,她是端端正正清清白白,再講她走了這麼多年,不曉得到什麼地方,也許這次能見到她,知道她的下落。請先生不如碰先生,碰到眼前失去了不是可惜嗎?我不進去怎麼能打聽到她呢?對,這裏就是土匪窩我也要闖一闖。

他打起精神,進去了,兩邊的小姐向他點頭微笑,齊聲喊:“歡迎光臨!”他走向吧台,那小姐站起來問:“請問老板,要什麼服務嗎?”他低著頭,也不看人說:“我找白玉蘭。”吧台小姐說:“行,老板先到包廂裏等。”站在他身邊的一位小姐把他引進到一個包廂裏。

他進了包廂,沒看到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一排組合式沙發,沙發前是一長條玻璃桌子,一個大屏幕的彩色電視機。他聽人講茶樓都是**的地方,是敞開的妓院,看來這些都是假的。這時,一位小姐端來茶壺和兩隻玻璃杯,還有茶盤子,有瓜子、花生米、開心果什麼的。他也沒多看,端起茶杯喝起來。因為他晚上喝了那麼多酒,現在正發燒呢。

送茶的小姐出去了,等了一會,可沙發邊上開了門。他呆了,這不是一麵牆嗎?怎麼有一個門呢?騙子又是騙子。他警惕地望著門邊,見小姐臉上抹著粉,穿著長條子棉毛巾樣的衣服,腳上穿著拖鞋。她進來點頭對他微笑:“你好。”他很不自然地答:“你好。”她毫不客氣地抓了一把瓜子嗑起來。一粒瓜子放嘴裏,“嘣”的一響,把瓜子殼用舌頭一頂,吐在地上,又很靈巧地把另一顆瓜子往空中一扔,用嘴接住,又“嘣”的一響。他看呆了,她對他嫣然一笑,往他大腿上一坐。他嚇了一跳,呼啦站起身來,酒醒了一半,忙搖手說:“姑娘別,別,我找白玉蘭。”那小姐笑笑:“玉蘭正在班上,別喝她的二鍋水,還是我來吧。”他躲到門口,再退就要出門的架勢:“別,姑娘,我女兒跟你這麼大呢。”那小姐又笑了說:“喲,這位大哥還不好意思呢。”他忙笑:“不,我是你大叔,不,還是大伯呢。”那小姐說:“到這裏來的都是大哥。大哥,你還沒進入狀態呢。我先給你唱支歌吧。”他鬆了口氣說:“好,唱歌,我最愛聽歌了。”便膽怯地坐在沙發上。那小姐調著電視機,彩色大屏幕上“三點式”的泳裝,像蛇蟲樣的扭了出來,喇叭裏放出了刺耳的音樂。隻見她對著話筒喂了一聲,這一聲像放的炸彈,又把他從沙發上炸了起來。他張開一隻手,另一手指對著掌心大叫一聲:“停!”小姐轉身望著他:“怎麼,我還沒唱呢?”他哀求著說:“姑娘,你嚷了一聲,就把我耳底子炸掉了,再唱起來,那還不把我心髒唱蹦出來。我還是求你做點好事歇著吧。”那小姐隻好放下話筒,望著他說:“好,那我們做點什麼呢?”他望望他說:“那我們說說話好不好?”那小姐又要往他腿上坐,他身子一移,小姐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又開始嗑瓜子,眼睛老是望著他笑。他問她說:“孩子,你多大?”她笑笑:“你懂不懂規矩呀,幹我們這行是不問年齡的。”他忙答:“哦,對不起,我不曉得你們這一行是什麼行。”她說:“你不懂來這裏幹什麼?”他說:“我是找白玉蘭,門頭上的廣告牌上是她的名,我跟她是一個村的,我是她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