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千喜之年的前一個晚上,準確地說是1999年12月30日的前夜。
某省城國際大酒店坐落在最繁華的長江路上。這是一幢雅黃色二十八層的高樓,它猶如伸向天空中的巨臂,樓前托著一塊碩大的用霓虹燈組成的“國際大酒店”的中英文字樣。頂部四角是四隻聚光燈向夜空放射著藍幽幽的光芒,那意思是這裏的客是來自世界四麵八方。
紐約廳設在國際大酒店的第二十層上。邵光龍應約於下午六點半準時來到大酒店門口,門邊的四名保安給他開了門,女服務員把他引進電梯口,到了二十層,又是一位美麗的小姐把他引進紐約廳。
這是一個大包廂加套房的餐廳,金碧輝煌,燈光燦爛,牆上掛著幾幅西方人體油畫,外廳四周是沙發茶幾。一塊疤早已等候在那裏,女服務員給光龍端茶拿煙。這時三三兩兩來了幾位客人,一塊疤向光龍介紹說哪位哪位是什麼專家教授。光龍站起身很有禮貌地同他們一一握手微笑,可是啞巴吃糖團,心裏有數。想到自己也被稱為什麼研究員的,看看這些人長得粗手大腳,看樣子同自己差不了多少,都是江湖上大哥二哥麻子哥吧。這些人在一起打牌,寒暄著,一個個消閑自在,無所事事。隻有光龍心裏有些著急,想到這位神秘的董事長怎麼還不來呢?
光龍本來想見到董事長,要問問他,這高科研產品的市場營銷,怎麼老是隔山打炮,沒個準的。隻叫我說廟,不叫我看神,我隻是吃飯不知米的來曆,再不能見到圓腦瓜子就說和尚了。我要明白產品的來龍去脈,不然開年我就不幹了。可這些話最好是單獨講,今天來了這麼多不三不四的人,他們都不要明白,我一個人要明白怎麼辦呢?唉,隻是已經拿了他十萬塊錢,拿人家的手短啊。這一年多同家裏音信不通,家裏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光龍正埋頭想著這些,門突然開了,他以為董事長來了,立即站起來。可進來的不是董事長,而是一幫子年輕漂亮又穿得花裏胡哨的女子,像一大群鴨子樣嘰裏哇啦的向屋裏撲來,又分別撲到每個客人身邊,拉手的拉手,擁抱的擁包,滿嘴的甜言蜜語。光龍站在那還沒回過神來,隻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撲在他的懷裏,這孩子長得十分甜美,很像自己的女兒小玉,心裏一下子很想念自己的女兒。光龍推開她,轉身坐在沙發上。那女孩也坐在他身邊,雙手抱著他的胳膊,他隻好問女孩的年紀和家裏住址等一些問題。
大約過了一小會,門又開了,一塊疤站到門邊,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現在門口。這位男子同開始在大洞裏見到的差不多,還是一套白色的西裝,外麵披著黑皮大衣,戴著一副墨光眼鏡,還是習慣的拍了拍手。在場的人都站起身來,齊聲喊道:“董事長好!”董事長拍手大笑:“哈哈哈,好,好,新年快樂啊,大家新年快樂!”接著同每個人握手。
邵光龍心裏一驚,怎麼回事?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再看董事長走路、握手的動作,天哪,這不就是光虎嘛。穿開襠褲在一起長大的,這還能看走眼嗎?當董事長來到光龍的身邊,伸手同他握手時,光龍並沒有握手,而是伸手很不客氣地摘下他的眼鏡,一下子真相大白,站在自己麵前的確實就是肖光虎。光龍還是驚訝地叫了一聲:“你,光虎?!”
光虎也不忌諱大哥的沒禮貌的舉動,還是笑嘻嘻地拍拍手說:“好,大哥好!哈哈!”光龍看他那個酸不拉唧的樣子,一股火氣湧上心頭。心想這一年多了,我向一塊疤多次打聽光虎的下落,可你跟我賣關子、躲貓(捉迷藏),你把我這個大哥當什麼人了?真想開口罵他幾句,可考慮到身邊有這麼多的男女客人,在人家心目中是尊敬的董事長,不好抹他的臉,就忍著不吭聲,強打開笑臉,擠出一點笑容來。
那一塊疤向外麵招招手,三四個服務員開始上菜、拿酒。光龍跟著他們進了裏間的大圓桌邊,光虎首先坐上沿,拉著光龍坐在他的身邊,其他人依次坐下來。光龍總是低著頭,一聲不吭,好像吃了一隻死蒼蠅一樣不對味。開席前,光虎又拍拍手,一塊疤從外間拎出一個大皮包,拉開拉鎖,從包裏拿出一紮一紮嶄新的百元大票,每紮一萬塊,扔給每人一紮。光虎說:“千年之喜,人生難得啊!這是壓歲錢,小意思。”那些人滿麵堆笑,齊身喊:“謝謝董事長!”每位身邊的女孩子抱著主人狂吻著。光龍心想,你光虎把我們當小孩子玩啊,接到手上像一個冰塊。見別人欣喜若狂的收在身上,也就不好丟下了。
酒席開始,光虎站起來,端著滿滿一杯酒說:“各位專家、各位老師,為祝賀今年我們獲得的大豐收,來,幹一杯!”眾人紛紛舉杯,一幹而盡。光龍沒有舉杯,也沒站起來,而是低著頭不吭聲,給他配備的那位女子用胳膊捅他的身子,他抬頭望望大家,見每雙眼睛都望著自己,也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大家嘻嘻哈哈,與每個女子打情罵俏的逗樂,吃菜喝酒,玩得十分開心。
不知不覺中,菜已上了好幾道。光龍不知道桌上擺的是什麼些菜,盡管服務員在每次上菜的時候都報出一個漂亮的菜名,他一點也記不得。反正都是些花花綠綠、活靈活現的。他也不顧別人在酒席上講了些什麼話,喝了第一杯,就開始一杯一杯的喝酒,因為他肚子裏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可怎麼也開不了口,他想借酒勁來說,借酒蓋臉來說,把心裏的話全說出來,把這一年多來的苦悶、不解全部竹筒倒豆子一股腦的倒出來。光虎緊坐在他身邊,以為大哥平時日子苦,今天上場就表現出饞相,便低聲說:“大哥,別急,菜多的是,慢喝。今天保你吃個夠,喝個醉。”又舉杯向大家:“來,為我們明年更上一層樓幹杯!”這時大家一哄而起,紛紛說:“董事長,明年我們要大幹一場啊。”“要幹我們這個頭銜小了一點,給個副部長、市長當當。”“是呢,我靠,不能青一色的專家教授,現在當官媽的太吃香了,我們就專撿吃香的做。”
大家談笑風生,有人就講起他們在買賣中的故事了。有的說他賣螃蟹籽,有個老板也是豬頭三,要把我那一塊幾萬隻一把包銷。有的說有的人得了癌症吃了藥,轉眼就好了,非要請我到家裏作客,差點露了餡。
光龍聽著聽著,有些不對味,感到自己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吃飽了,便站起來說:“光虎,今天,我有幾句話要問問清楚,你要給我認真的回答。”光虎:“好,大哥,你坐下說。”光龍說:“我坐不住啊,我站著講。我問你,你們那個研究所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混到董事長這個位子的?”光虎笑笑,不緊不慢地說:“回答這個問題很簡單,錢唄。當今社會,隻要有錢,什麼樣的事情做不出來?什麼大的官銜不能戴到頭上來?”光龍呆望著他:“那你們研究的產品是真是假?”光虎說:“你問的產品是真是假,大哥怎麼會問出這個問題呢?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