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二節)(1 / 3)

農曆正月十五一過,臥龍山小學準時在肖光虎的樓房裏開了課,而肖光龍家四間矮房讓給李春林夫婦住家兼辦公室。他們的女兒小佳佳盡管治療很及時,最後還是落了個小殘疾,走路有點瘸。李常有念他三十多歲才結婚,為臥龍山的教育事業忠心耿耿,按照計劃生育的政策規定,國家工作人員的第一個女孩帶殘疾,可以申請第二胎。這樣,黃毛丫在瞞上不瞞下的情況下下了環,聽講已懷孕了。

新學校在下好牆腳以後,邵光龍的十萬塊錢到了位。一萬塊錢交給光妹,作為林場的開銷,其餘九萬塊建學校。新命名的光龍小學年底能竣工。

話說這天早上,副鄉長高彩雲打來電話,說後天香港亞東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彭亞東先生要到臥龍山參觀訪問,商談投資事項,到時省市縣鄉四級領導幹部有三十多人陪同,村裏要做好接待,並指名要同邵光龍全家見麵。

李常有聽到這個消息,那是蝦子過河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心想,這個彭亞東是個什麼人?怎麼唯獨要同邵光龍全家見麵呢?難道是光龍在外結交的朋友?這次專門看他的老婆孩子的?光龍外出才三四個月,哪來這般神通呢?這裏到底是怎麼回事?李常有怎麼也想不開,光龍全家怎麼會同香港的大老板有聯係。不管怎麼樣,還是早點向光妹報告,好叫她早點叫兒子女兒回來。

自從邵光龍離家以後,小玉讀初三最後一學期。光妹一個人住進了林場。雇了石頭老人和二扁頭兩個護林員白天看看山場,晚上就她一個人在林場,那是蛤蟆坐荷葉上,獨掌全盤。說來也怪,光妹這個婦道人家管起這片林子,從來沒丟一棵樹木。這緣於開始的一個笑話。

那是她進林場後個把月裏,外麵有人議論,臥龍山這麼二千多畝樹林,隻有一個女人看守。消息傳到鳳凰嶺,有兩個平時喜歡偷雞摸狗的就上山打聽,果然一點不假。回家帶著斧頭和鋸子,乘天斷了亮光,名目張膽地砍起樹來。光妹吃過晚飯碗還沒洗,聽到大花狗在門前狂叫,她出門還踢了大花狗一腳說:“叫魂呢。”這狗沒聲了,砍樹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她衝上山坡,向砍樹的方向大聲喊道:“哪個狗娘養的膽包人了?快住手!”可喊了好幾聲,砍樹的人並沒有歇手。連她衝到麵前,兩個小偷像沒看見一樣。她氣得全身發抖,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叫道:“你再砍,姑奶奶一石頭砸死你。”大花狗也隻能一個勁的叫,不敢撲過去咬人。那兩個小偷反而笑了說:“你砸我,我斧子是吃素的?一個婦道人家,敢跟兩個大老爺們鬥?讓我們砍兩棵吧,做個順便人情。”

光妹曉得這麼硬鬥是鬥不過他們的,好漢不吃眼前虧。怎麼辦呢?總不能眼睜睜的讓他們把樹砍走吧?這大山裏前不著村後不搭店。回頭一想,林場後麵有塊葵花(向日葵)地,便急中生智說:“好,不怕死的好小子,你們等著瞧!”兩個小偷仰頭哈哈大笑。光妹轉身到地裏抽出一根葵花稈子,再次衝過去端在手中說:“喲,看來你們是外村人吧,沒領教過姑奶奶的厲害吧,真不要命呢,這棵樹送給你們做棺材板吧。”大聲叫道:“住手,看我不一槍打死你。”兩個男人看她手上端著一支槍,便停住了手,可還是不願離開的樣子。那男人說:“看你這麼個小婆娘,敢充什麼大頭蝦。”光妹說:“敢在高山住,就不怕狼和虎。不相信吧,臥龍山有位肖貴根老人,這根土衝子就是他留給我的,不然我一個女人怎敢看這片山林,不信,你們就再吹一斧頭,我打死你們我也不犯法。”兩個男人立即驚慌失措,丟下斧頭逃走了。第二天,光妹向石頭等幾個護林員講起昨晚的事,一個個笑得肚子痛。可話不長腳傳千裏。沒過幾天,這個笑話就傳到兩個偷樹的耳裏,才知那晚上受了騙,兩個大男人被一個女人耍了,講起來真是丟臉,便再次上山偷樹。

其實,自從光妹那天晚上受了驚嚇,回到林場是全身濕透了。想到今後真的遇到偷樹的,不能赤手空拳講白話,就把老爺子掛在牆上的獵槍擦了擦。這玩意過去看老爺操作過,自己還沒用過。見葫蘆裏還有不少硝藥,就大膽裝上一點,火冒子壓在板機上,下晚躲進山溝裏放了一槍。哇,還真管用。這樣膽子就大起來了,熟悉了放槍的要領。可她又想到,要是裝進鐵砂子,打死了人可不好收場。如果不裝子彈呢,放出的隻是一團火,小偷見了也不害怕。怎麼辦呢?她記得過去老爺講過一個故事:講的是過去有個獵人住在深山,經常有人偷他的獵場,獵人心腸善不好把人打死,就發明了往火藥裏加一點黑芝麻,這一槍要是打在人的臉上,黑芝麻就會陷進臉皮裏,這個人就成了大麻子臉,永遠抹不掉。光妹真的學著老爺講的方法,在裝好火藥後,裝進了一把黑芝麻。

講來也巧,就在光妹試用過的當天晚上,又聽到大花狗的狂叫,外麵傳來砍樹聲,好像這聲音很響,砍樹的就在林場後麵,那可是大樹啊!這賊膽子也太大了,敢在我眼皮底下動斧子。她端著獵槍跑過去,一看還是上次那兩個小偷,便把槍對準他們說:“喲,還是你們倆個不死心啊,快住手,不然我要開槍了。”那兩個砍樹的哈哈大笑說:“哈哈,當今社會有四大怕,民怕土匪,官怕丟帽,窮人怕病,你富人呢,怕賊偷呢。我們還能怕你嗎?”光妹大聲叫:“水來土掩,匪來槍擋。”一個砍樹人說:“我曉得,你那是什麼**槍,明明是葵花杆子,嚇唬毛孩子還差不多。”光妹認真地說:“小子,可不能兔子爬麥田溝,走的老路呀。我們老爺去世,他老人家英魂付在槍上,那麼這支槍就變成了一杆神槍,見人能打成鬼,遇鬼能打成魂。”那砍樹的說:“打死我們你也跑不掉的。”光妹說:“打不死你,可能把你打成鬼,你會變成一臉的麻子鬼臉,永遠抹不掉,今後怎見人呢?”那兩個砍樹的反而哈哈大笑,把兩個大臉伸過來說:“打吧,我倒要領教領教變成什麼鬼樣子,打吧,打呀!”光妹想想,又好氣又好笑,說:“我弄你媽!我拿假家夥你當真家夥,我拿的真家夥你當假家夥,真假不分。活該你們倒黴了。”話一說完一扣扳機,“砰”的一聲槍響,一道火光直向兩張賊臉噴過去,打得兩個砍樹人翻了一個跟頭滾下山坡。那大花狗也比過去凶猛得多,撲上去一個勁亂咬。兩個砍樹人連滾帶爬跑走了。

幾天以後,這件事在山外傳開了,說光妹確實有一支神槍,能把活人變成鬼,能把鬼怪變成魂。並且越傳越神奇,說那兩個男人成了麻子鬼臉,沒臉見人,家裏房子都不要了,到外打工永遠不再回來。從此以後,臥龍山沒有誰敢上山撿一根樹枝子。

今天,李常有滿頭大汗跑到龍頭山林場,見到肖光妹真有點不認識了,看她臉黑了,身子瘦了,人也比過去蒼老多了。由此可見,她這幾個月來為山樹費了多少心血啊。

自從肖光妹同張臘香去年臘月打了那一架以後,李常有見光妹很少講話,更不講上臥龍山林場來了。今天跑得這麼急,光妹想一定是有急事,便笑著迎上去問:“李書記,你難得來林場檢查工作,今天有什麼事,是我大哥來電話了嗎?”丈夫這幾個月沒有電話她真的十分想念。李常有站在林場門口,麵向山林說:“好了,光妹啊,你的苦日子熬到頭了。”光妹以為誇山上的樹木,便說:“早著呢,前些天縣林業技術員來講,再過五六年才能間伐一批。”李常有望著她笑笑:“好了,山上樹今後再也不需要砍伐了,光妹呀,你真有福氣,有這麼好的大哥丈夫,我們的老書記真是了不起啊。”她驚呆地望著他:“怎麼,我大哥來電話了,他講了什麼?”他說:“不是你大哥的電話,是上級領導來了電話呢,臥龍山要來大人物了。”她有些憋不住了,說:“書記呀,有話就講,有屁就放,急死人了。”他轉過身子,哈哈大笑說:“是這麼回事。你大哥在外結識了一位香港朋友,可是個不得了的大老板呢。手頭有多少億的資產,他要來臥龍山,指名道姓要見你和你兒子女兒,你女兒我已叫人通知了。快去,給你在上海的小陽打個電話,後天人家就要到啦。”她感到有些奇怪,大哥外出,這麼些天就有香港的朋友?便問:“這朋友叫什麼名字?”他說:“叫什麼彭亞東吧。”她突然尖叫一聲:“彭亞東?!”他奇怪地望著她:“怎麼,你認得?”她連連搖頭說:“不,不認得。”他說:“我講呢,那還不下山快給你兒子打個電話呀?”她說:“兒子白天忙,他那個合資企業上班時間不準接電話,等晚上吧。”他揮揮手說:“好,那我晚上在家等你。”說著就轉身向山下走去。光妹半天沒回過神來,忙說:“李書記,不坐會了?”見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臥龍山老鬼都不曉得,彭亞東是彭家昌的兒子,就是當年的下放知青楊順生。但肖光妹心裏一塊明鏡似的,因為大哥自從同她結婚,就沒有絲毫的秘密。她想,現在大哥不在家,一切得靠自己,自打鑼鼓自開台了。這個彭亞東,可不是當年沒人看上眼的楊順生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到香港發了大財,現在有錢人就是老爺,市裏縣裏幹部都得跟他屁股後麵轉。這次是人家主動要到臥龍山來,來者會有心,無心就不來,並且還專門要看我光妹和兒子。光妹現在老了,見與不見都不重要,他想見兒子,這是他的一條根,他不能不見。怎麼利用這條根搭一座橋,把這位香港大財主牽過來,讓他在這裏投鈔票,讓臥龍山人民的荷包都鼓起來,那麼不但是臥龍山的樹木得到保護,還可以做出造福臥龍山子孫萬代的事情。他如果在這裏辦個大廠子,叫兒子從上海回來當老板,這可是再美好不過的事情。想到這些,她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叫兒子回來,一定叫兒子認下這個父親。

到了晚上,肖光妹下山來到村委會,因為全村隻有張大嘴飯店裏有一部程控電話。李常有早已等候在那裏,接過光妹手中的電話號碼撥著電話。電話通了,可響了幾聲又掛了。李常有說:“你兒子給你省電話費呢。”果然不過幾秒鍾,電話鈴響了,光妹接過電話,隻聽到電話裏的問:“喂,是爸爸嗎?”光妹一句話沒說,眼水就下來了。說:“孩子,我是你媽!”小陽說:“媽,爸爸回來了嗎?”光妹說:“他已寄過錢回來了,還跟你李叔通過電話。”小陽說:“這麼大年紀還在外麵掙錢,別受人騙了,怎麼也該跟我打個電話呀。”光妹說:“孩子,我曉得你想爸爸了,你明天回來吧。”小陽急促地問:“怎麼,爸爸在家裏?”光妹說:“有個香港人說要見我們全家,明天一定要回來呀。”小陽說:“我這裏忙,走不開。香港人與我又沒有關係,要我回去幹什麼?”光妹急著說:“孩子,還是回來吧,媽媽有話跟你講,有很多的話要跟你講。”小陽說:“有什麼話電話裏不好講嗎?”光妹望了李常有一眼:“有些話電話裏一句兩句講不清楚啊。”李常有插話說:“一定要回來!”知趣地走向一邊。光妹又說:“你同香港的這位老板有一定的關係。這話必須要當麵才能講得清楚。”小陽說:“媽,那就等過年回家再說吧,沒事我掛了。”光妹急著說:“喂,孩子,是你爸爸叫你回來的。”小陽停了一下說:“真的嗎?”光妹說:“是真的,孩子!”小陽說:“那我知道了,明天見!”光妹聽到電話裏“嘟嘟”的聲音,還是緊緊握著不願放手。李常有走過來問:“怎麼,小陽不得回來?”光妹放下電話說:“他會回來的,因為我講了他爸爸。”李常有十分羨慕地:“他們父子的感情,我真的沒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