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是,柏拉圖的極權主義藍圖在當時並沒有演變為實實在在的現實,相反,報應在他活著的時候就落到了他自己身上——與他那個時代的大部分哲學家,尤其是與遠在萬裏之外的中國的孔子一樣,柏拉圖並不僅僅是一個創造理想的人,他還力圖把自己的哲學運用到社會生活的實踐當中,把理想之國變為現實之國。他高興地接受了第翁的邀請,來到敘拉古,試圖用自己的抱負和理想教會這位僭主如何更聰明地實行統治(柏拉圖的經曆讓我想起孔聖人周遊列國遊說他的政治理想的經曆)。他傾注了滿腔熱情,試圖讓第翁接受他的思想,遺憾的是,第翁隻能當一名國君,永遠成不了柏拉圖所期望的那種哲學家。第翁激烈地反對柏拉圖的觀念,並且揚言:如果這個人再繼續胡說八道,他將派人將其處死。柏拉圖聽憑於自己的信念,繼續宣講他的偉大哲學,第翁下達了死刑命令。後來,多虧柏拉圖有地位的友人從中說項,這個掌握絕對權力的君主才赦免了柏拉圖的死罪,將這個偉大的哲學家打入奴隸行列。買下柏拉圖的那個人恰巧是一個有知識並且崇拜柏拉圖的人,冒險釋放了他,柏拉圖才從敘拉古回到雅典,在他的學園裏專心著書立說,這樣,我們才能夠看到一個偉大的哲學家建構起來的哲學大廈。
柏拉圖的哲學集希臘各派思想之大成,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客觀唯心主義思想體係,他的學說涉及認識論、辯證法、倫理學、美學、政治法律思想和教育思想,是真正的哲學大家。黑格爾對他的評價是:“柏拉圖是具有世界曆史意義的人物之一,他的哲學是有世界曆史地位的創作之一,它從產生起直到以後各個時代,對於文化和精神的發展,曾經產生過重要影響。”柏拉圖的著作是“命運從古代給我們保留下來的最美的禮物之一”。
波普爾為什麼要抓住柏拉圖?
卡爾·波普爾(一九〇二年至一九九四年)是當代西方著名哲學家,他在科學哲學、邏輯學、認識論等方麵都提出了以批判理性主義或證偽主義為核心的許多獨到見解,其政治哲學在西方自由主義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開放社會及其敵人》出版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即將結束的一九四五年,波普爾考察的重心,不可避免將是給世界帶來巨大災難的法西斯主義。在他的考察中,他當然願意看到社會秩序的正義設計,但是,當他了解了柏拉圖的理想國藍圖之後,不能不認為柏拉圖骨子裏具有一種法西斯主義——極權主義的特征。
波普爾正確地指出:“柏拉圖的最好國家是以最嚴格的階級劃分為基礎的。它是一個等級製的國度。”柏拉圖以一種對國家的信仰作為理想國的政治行動基礎,要求人們按照完美理想徹底重建社會。這種理想藍圖和實現手段根本無法用科學方法來認識和證明,因而也就無法用說服的方法加以實現,隻能用暴力的手段來強製推行。
柏拉圖試圖通過“賦予統治階級一種不可能受到挑戰的優越地位”的方式化解階級對抗,在柏拉圖看來,“隻要統治階級是團結一致的,就不可能存在對他們的權威的挑戰,於是,也就不會有階級鬥爭了”。既然隻有統治階級才擁有政治權力,用這種權力把被統治者的數量保持在安全範圍以內,那麼,維護國家的問題就最終成為保持統治階級內部團結的問題。“怎樣使統治者們的這種團結得以保持呢?要靠訓練和其他心理影響的辦法,但除此之外主要是靠消除可能導致分裂的經濟利益。這種經濟上的節製是通過實行共產主義來實現和控製的,即通過廢除私有財產權,尤其是廢除貴重金屬的私有產權來做到這一點。這種共產主義被限製在統治階級之內,為的是讓統治階級的任何一個成員都感覺到真正的團結一致,感覺到大家庭的溫暖;隻要這個階級不分裂,被統治階級的任何要求都可以不被考慮。……認為被統治者是一個不同的、全然劣等的種族的感覺越是強烈,統治者之間的團結就越加堅固……這是統治階級政治穩定的必備條件。”“柏拉圖並不依賴不同階級力量之間的均衡,因為那是不穩定的。統治階級對於被統治者如何敵視、如何進行控製,專製權力如何凶猛殘酷,都可以不加考慮,因為統治階級的優越地位保證了他們的絕對安全。統治階級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在經濟上節製,克製對被統治者的過度剝削,抑製對被統治者的過度凶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