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在思想者的*麵前,絕不止我一個人失卻了安寧。這遠遠不是簡單一句“沒什麼”可以解說的。
五
克爾凱郭爾曾經講過這麼一個故事:一個漫不經心的人,從來沒有關注過自己的生活,甚至從來沒有意識到過自己的存在,結果,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這個人一覺醒來,突然發現自己死了。我們把這個故事置放到我們的語境中:一個從來沒有關注過曆史的人,是無法關注現世人生的,他不會知道自己的真實狀態,他事實上已經死了,不同點僅僅在於,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很多人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思想者用自己的思想作品說,這些人死於曆史與當下精心策劃的一場謀殺,它們使用的毒藥叫“潛規則”,這種毒藥的一個附加後果是:死者無法知道自己死了。比克爾凱郭爾前進了一步——它已經不是一個關於“在”的故事,它帶著鮮明的“往”的印記。在一個深諳曆史奧秘的人那裏,“往”才是“在”,真實的“在”。這是一把鑰匙。
六
在思想者那裏,世界具有數學性質,曆史的擾動往往起因於參與曆史的人的利益計算。世界運行在數學的邏輯之中,而非運行在道德的偽飾之中。數學就是數學,道德僅僅是道德。數學與道德風馬牛不相及。數學精準無情,它把所有神聖的光環都擊碎了,那裏落英繽紛——我們既看到皇帝也看到流民,他們混雜在一起爭搶同一種東西;高高在上的統治集團竟然與打家劫舍的土匪屬於同類,用完全相同的方式計算著搶劫要不要發生,何時發生。這一切都淵源於數學意義上的計算。
延續兩千多年的一種說法被剝去了皮。動力被改變了。於是我們看到,曆史深處的孔子憤怒了,當下的官家們也憤怒了。這就是思想的力量。隻有思想才具有這種顛覆性的力量。
七
如果一個人失去精神的容器,將無所適從,隨波逐流,最終成為時空中的一個盲點。與此相對應,證明一個人存在的最基本、最終和最不可剝奪的方式,就是自由地說一聲“不”。所謂“曆史的哲思”,不是什麼複雜深奧的問題,就是簡簡單單一個“不”字。既然人類起源於“不”,當下也必將在“不”中開始。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始。我們所有的權利都在“不”中。我們是否能夠像人那樣站立,取決於我們有多大勇氣說出“不”,取決於我們有多高的智慧賦予“不”切實的內容。
思想者以及千千萬萬與思想者類似的人,珍重的就是這樣一個“不”字。
“不”是曆史蒼穹上的一顆璀璨星辰,它照耀著的不僅僅是曆史,它同時還照耀著當下,照耀著我們子孫的未來。
八
我非常欣賞加繆在《西西弗神話》中的表述:荒誕之所以產生,是因為世界未能滿足我們對意義的要求。假如曆史的哲思必須成為我們存在的證明,那麼在當下,我們是不是應當滿足了呢?我們真的洞悉了曆史與現實的全部奧秘嗎?我不知道。誰知道?曆史知道。現實知道。曆史和現實一定會一如既往地向人們言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通過思想者,通過那些既讀懂了曆史,又讀懂了現實的人。
問題是:我們是否真正讀懂了思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