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疲兵之道(2 / 3)

風樂也不理他,伸手扒開草叢朝外瞧了一眼,皺眉道:“你法子甚好,可須得想個好說頭才成,不然按那老家夥所言,答應得太爽快反而令人生疑。”停了半響道:“得回去好好合計合計。”說著躬著身便往山上摸去。

淩雲霄見他不理自己,自言自語一番自顧走了,愣了一會,有氣也沒地方出,無奈之下也隻得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行到山林深處,知道再也無人發覺,便立起身來,為免被苗人看見產生誤會,遂將身上軍服褪下,接著身形一展,尋著洪水鎮的方向掠去。

洪水鎮。

時值深夜,大街小巷此時是一片沉寂,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遠處傳來槍聲陣陣,一陣密一陣疏的,卻未曾停歇過,鎮中民眾皆知必有大事發生,就算夜不能寐,提心吊膽,但誰還敢鬥膽出來好奇張望?

淩風二人奔到鎮中一處客棧處,停了腳步,也不喊門,縱身一躍,越牆而入,奔到裏院,尋到一處偏房,風樂上前舉手輕拍幾下,房門一開,兩人跟著閃身而入。

一入房,屋裏有著兩人,正是陽有儀與陰無極,淩雲霄正想開口說話,陽有儀右手食指放到唇邊“噓!”的一聲,接著指指旁邊,意思是小心隔牆有耳,淩風二人會意,點點頭,不再開口說話。

淩雲霄走到屋中矮桌前,招呼幾人圍了過去,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劃起字來,將他與風樂探聽到的消息明白無誤的寫給陽有儀二人知道。

陽有儀待他寫完,緊皺眉頭,沉思片刻,伸手也以指代筆,在桌上寫道:“以傷勢為由,借車代步,混入他們之中。”寫畢雙眼炯炯,緊盯幾人不放。

幾人麵麵相覷,初時還瞧不明白陽有儀所指何意,想了一會,個個恍然大悟,除了陰無極麵無表情之外,淩風二人不住點頭,皆露出一臉笑意。

陽有儀見他們俱都明白意思,跟著又寫道:“若萬一被識破,動起手來,不顧他人,對那老頭合全力攻之,製住那老頭便製住全局。”

淩雲霄不住點頭,突地想起什麼似的又變成一個勁的搖頭,幾人瞧他如此,不禁大感奇怪,陽有儀寫了個“?”字,示意他說個明白,究竟有何不妥?

淩雲霄寫到:“大師兄傷勢?”寫畢便瞧著陽有儀,臉有憂色,幾人明白他意思,他是恐陽有儀傷勢未曾複原,親身犯險,若是被人識破動起手來,豈不是危險之至。

陽有儀笑笑,又寫道:“無礙事,盡管大膽行事!”

淩雲霄頭搖得仍如撥浪鼓一般,陽有儀瞪了他一眼,又伸手在桌上密密麻麻寫上了字,意思是叫淩雲霄去通知蟲夫人她們,將他們這些人的意思說與她聽,原定計劃有變,叫她繼續行那擾敵之計,午時對方將會上路,跟著繼續擾之,弄其疲憊不堪,但不必急於正麵衝突,看他們這些人混入其中,事情行使得如何再行計較。

清晨,辰時。

無日,陰霾披離,飄著絲絲細雨。

高山峻嶺,黃草綠林間。

蟲夫人聽了淩雲霄帶來的話語,吃驚不小,沉吟良久方道:“此計大大不妥,委實太過凶險了,稍有不慎,可就釀成大錯了。”

淩雲霄點頭道:“晚輩也是如此之想,可晚輩那師兄執意如此,晚輩也實在無可奈何。”

蟲夫人道:“老身去勸勸他,這是苗家人的事,他們的好意咱們心領了,可萬萬不能為了我們要如此冒險。”

淩雲霄搖頭歎道:“沒用的,晚輩師兄向來脾性都是如此,隻要決定了的事很難更改,恐怕此時已經和馬幫眾人一起到營地中了。”

蟲夫人聞言拐杖重重頓地,長歎一聲,眼望遠山,沉默良久方道:“若是他們出了事,苗家人可就造大孽了。”接著轉頭對著眾人吩咐道:“傳老身話語,叫娃娃們加點勁,若漢人上路,繼續跟上去追擾他們,但不必逼得太緊,達到擾敵的目的就行了。”

已有人應聲去了,蟲夫人轉道:“昨夜一鬧,可有損傷?”

一人恭敬答道:“回婆婆,槍彈無眼,豈有不傷之理,但幸有黑夜與大樹掩護,倒也沒傷著幾人,死傷者都抬回寨中妥善安置去了。”

蟲夫人點點頭,道:“如此甚好,那我們就到前邊去吧,隻待他們午時上路,便可見機行事。”

阿儂行至淩雲霄身旁,抬頭望了他一眼,抿嘴一笑,也不答話,自顧和蟲夫人去了。淩雲霄望著阿儂婀娜俏麗的背影,心神一動,若不是現在非常時刻,真想拉住她好好說上一番話。

軍營之中。

被苗人鬧騰了一夜,滇軍士兵是又累又困,雖說天一大亮苗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再來攻,可午時便要上路,此時還得收拾行軍行具,哪有時間休息,個個是哈欠連天,精神萎靡不振。

時不時有各式各樣打扮之人來到軍營門口,或坐或站,人是越聚越多,瞧其打扮,自然是馬幫中人,個個全副武裝,刀槍林立。

快到午時之際,人群一陣嘩然,紛紛讓道,原來正是甲大諸人帶著陽有儀等人來到,也不入營,和門口站崗哨兵說了幾句,那哨兵瞧了他們幾眼,便進去通報,不多時,便見劉老太爺帶著洪通海急急迎了出來。

臨來之際,陽有儀等人早和甲大諸人說好,稱有急事要趕去省城,不能在此多呆,可陽有儀身上有傷,行走不便,知道馬幫眾人今日要走,便央求一起同步,搭個便車。甲大也是個重情義之人,雖說和陽有儀等人相識雖短,但也畢竟一同患過難,也算得上是患難之交,眼見他們相求,豈有不同意之理,自然答應得爽快,當下便拉著陽有儀諸人一同往軍營中來了。

大夥見過劉老太爺,那老人與洪通海看見陽有儀等人同來,自是詫異不已,甲大把事情原委這麼一說,老太爺聽得也是合情合理之至,此時正值用人之際,也不見疑,當下拉著陽有儀之手致歉道:“那夜也是倉促之極,老夫不知你們為何人,出手傷了小兄弟,多有得罪,還望擔待,這樣吧,到了省城,老夫自當尋最好的西洋大夫給小兄弟療傷,算是賠罪了。”說著撫須一笑。

陽有儀哈哈一笑,擺手道:“那都是誤會,再說也是晚輩魯莽,哪敢怪罪於老爺子?讓老爺子賠罪,實在愧不敢當,這次還得求助老太爺,借車代步,賠罪之事,休提休提!”

老太爺跟著哈哈笑道:“此傷因老夫而起,自當有責送小兄弟上路,那是應當的事情。”眾人見他們誤會已解,盡棄前嫌,心中高興,也是一起哈哈笑將起來,氣氛樂融恰恰。

待眾人笑畢,陽有儀佯裝不知問道:“昨夜槍聲響了一夜,今晨起來一瞧,滿街的苗人皆不見蹤影,不知是何原由?”

洪通海笑道:“你等是外地人,自然不知曉此地情由,此地素來苗漢不和,互相爭鬥是常有之事,昨夜裏便是有群苗人上門討打來了,是以鬧騰了一夜。”

陽有儀“哦”的一聲,佯裝大悟道:“原來如此,苗人著實可惡,那今日上路,還得萬分小心才行啊,隻怕他們還會再來。”

老太爺點頭道:“老夫也正有此慮,所以還得多多仰仗各位鼎力相助了。”言畢對著眾人拱手作揖不止。

眾人哪敢受他如此大禮,紛紛避讓,甲大急道:“老太爺,這可萬萬使不得,我等能蒙老爺子垂青,叫來助陣,已是受寵若驚之至,哪還敢受老爺子如此大禮,這等事情,您老交待下來,說一聲就行,我等自當全力,絕無二話。”眾人紛紛出聲附和。

老太爺忙連連搖手道:“哪能如此,老夫自個的事,卻連累了各位英雄好漢前來相助,過意不去的應該是老夫才是,這個禮,你們是非受不可。”說著對著眾人又是彎腰作了一揖,眾人見他如此,也隻得受了,心中個個是驚奇不已,隻道這老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性情肯定極是乖張暴戾,想不到卻是如此謙虛和藹之人,想來傳聞之事,大多都是謠言,不可輕信。

洪通海四處瞧了下,有些驚疑道:“甲老,那苗婦呢?”

甲大搖頭歎氣道:“早逃了,本是到洪水鎮再尋她蹤跡,卻收到老爺子急信,仔細一想,還是老爺子事大,先助老爺子脫困再說。”

老太爺忙道:“甲老無需擔憂,等老夫去了省城,完成了此擔大事,自當再回此地,助甲老你找回那苗婦。”

甲大喜道:“有老爺子相助,何愁此事不成,老漢先在此謝過了。”說著也對劉老太爺行了一禮。

雙方交談甚久,談意正濃之時,李孝堂匆匆行出,低聲和老太爺道:“都準備妥當了,此事也近午時了,是否上路?”

老太爺點點頭,道:“那就走吧,今天可得行急點,到入夜前能趕個百八十裏路,離苗人勢力範圍越遠越好。”

李孝堂應了,回身布置下去,他雖答應了老太爺,親自帶兵護送,可此地是水陸交通樞紐,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他自然也不敢全團出動,否則上頭一旦怪罪下來,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事,是以留下馮參謀帶領兩個營繼續駐守,他自己帶著趙標的一營給老太爺壓陣,這樣一來,就是兩全其美之策,既不怕上頭怪罪,也應了老太爺之事,兩頭討好不吃虧。

說是即時上路,但這麼一大群人,既是軍隊又有馬幫份子,調合起來也甚是費事,還是磨磨蹭蹭了好久,方以馬幫弟子為前陣,軍隊斷後,劉老太爺一群人居中慢騰騰的動了起來,上千號人,數輛大車,馬匹甚多,雜七雜八,形成了一道雜亂不堪的長蛇,緩緩順著馬道朝遠處行去。

蟲夫人站在高山頂上,目送著他們離開,待他們完全脫出軍營範圍之外,頭也不回冷聲道:“讓他們再多走十數裏,便開始動手。”

阿儂在她身後低聲問道:“阿婆,你說陽大哥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蟲夫人搖搖頭,輕歎道:“不知道,但願他們無事吧!”

阿儂麵露憂色接道:“淩阿哥,你們這些漢人都是好人,若天下漢人都如同你們一般,這世道就太平得多了,可好人為何總如此之少,現在還去為別人幹那生死未卜的險事,希望老天睜著眼瞧著,別讓他們出事就好。”

淩雲霄心中也著實擔憂得緊,但麵上卻裝著若無其事道:“放心吧,阿儂,我師哥他們個個神功蓋世,三人聯手,世上鮮有敵手,不會有事的,你我隻需靜候佳音便可。”

蟲夫人笑道:“你這娃娃,隻怕是言不由衷的吧?不過我們也不能如此幹等著,得加緊跟上去,若是見勢不妙,也隻得強攻了,老身倒是希望你的疲兵之計有效,不然可就傷亡頗多了。”

淩雲霄被說破了心事,臉上一紅,聽蟲夫人如此一說,正合心意,忙忙道:“正是,咱們可得跟上瞧瞧,經過昨夜一鬧,再加一會反複糾纏不休,隻怕那些人已是筋疲力盡,身心疲累,到了夜裏,隻待我師哥一動手,咱就來個裏應外合,師哥在裏邊打得是劈裏啪啦,我們在外邊就放蟲咬他們個稀裏嘩啦,哈哈。”說到高興處,竟有些手舞足蹈起來。

阿儂白了他一眼,嗔道:“瞧你美的,你以為驅蟲是那麼好使的?萬一錯了一著,就不是驅蟲了,而是招蟲了,招蟲咬死你!”

淩雲霄給她搶白多了,也早已習慣,絲毫不為意,聞言笑笑,道:“若是妹子放的蟲,它們認得主,自然是不會咬我的。”

阿儂“咦?”了一聲奇道:“你憑什麼以為它們就不會咬你麼?”突地想起淩雲霄方才這話裏有話,究其深意,不禁麵上一紅,又低罵一聲道:“油嘴滑舌,沒句正經話。”忙忙追蟲夫人去了。

劉老太爺一行在馬道之上緩緩前行,雖說著要加緊趕路,其實說得輕巧,做起實難。一群軍不軍民不民的大隊人馬,統一調度指揮都是個大問題,更何況負責殿後的那些滇軍經過昨夜苗人一鬧,整夜不眠,如今是昏昏欲睡,行起路來一步三搖,眼皮重如千斤,若不是帶隊之人連罵帶喝的提醒,隻怕早睡了過去了,叫他們急著趕路,恐怕是有些勉為其難。

前邊的馬幫弟子行慣了山路,平日幹得都是跑腿拉貨的活,倒是行得快,漸漸得就與後邊滇軍拉開了距離,再行一陣,這支長蛇隊慢慢分成了三支人馬,前邊馬幫弟子,行走如風,居中是一溜的大車,雖並沒縱馬急趕,但速度也並不慢,自然而然的,遠遠落在後邊的就是那些無精打采的滇軍士兵們,如此一來,這支人馬是越拉越長,空隙也是越來越大。

李孝堂騎馬跟在老太爺車旁慢行,初時還滿心戒備,不時東張西望,但行得久了,竟是相安無事,也漸漸放鬆了警惕,此時也是有些睡意上頭,騎在馬上搖來晃去的,也並沒注意到落在隊伍後頭的滇軍士兵們與前邊人馬距離是越拉越開,待再繞過幾道山坳,那些兵士們就沒了身影。

蟲夫人一行一直在後邊緊緊跟著,此時估算著路程,劉老太爺那行人也早走出二十幾裏地遠了,蟲夫人眼見滇軍數百名士兵掉隊,遠遠落在後邊,自是喜出望外,思量了一陣,當下問淩雲霄道:“老身想到一妙法,和小哥商量瞧瞧,如何?”

淩雲霄答道:“婆婆請說。”

蟲夫人道:“分而殲之。”

淩雲霄被蟲夫人這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想了好久,方點頭道:“這夥滇軍精神困倦,戰意早失了三四分了,不過此時動他,隻怕還是不易,須得再趕一趕才成。”

蟲夫人笑道:“這個自然,這些漢人軍士,怎麼說也是能征善戰之輩,作戰經驗豐富之極,區區困意還是擊不倒他們的,還得再騷擾一番,將他們心理完全擊潰。”

一營長趙標是個三十出頭的精壯漢子,膚色黝黑,雙眼如電,多年的戰爭生涯,使他養成了幾日都可不眠不休的習慣,此時騎在馬上,仍是精神得很,不住催促他手下士兵步伐行快點,可他那群士兵就沒了他這大好勁頭,個個是無精打采,走得是有氣無力,趙標眼見前方隊伍早行得沒了蹤影,也隻能歎氣連連,無可奈何。

行了一陣,前邊士兵騷動不安起來,停了腳步不再往前,趙標喝罵連連,從後急趕上來,趕到頭裏一瞧,也是頭皮發麻,渾身涼氣直冒,隻見前方路上,大小蛇物,層層疊疊,將前進的路道堵得嚴嚴實實的,正對著他們昂頸吐信,樣子猙獰之極,兩旁草中,窸窸窣窣聲不斷,透過草葉縫隙,仍可見多不勝數的蛇物在其中扭動著身軀,這漫山遍野,也不知爬滿多少此類物事。

眾兵士心悸不已,持槍戒備,隻是子彈威力再凶,能鬥得過這無窮無盡的滿山毒物麼?趙標低罵一聲,道:“真是糟糕透頂,這群苗夷真的驅蛇來犯了。”轉而大聲喊道:“你們怕甚?個個身上都有鳳仙花葉,蛇物不敢來攻的,跟著我走就是。”說著雙腿一夾,就想打馬前行,可那馬兒懼蛇,任他如何鞭打,死活就是不肯抬步往前,趙標無奈,隻得下馬,將韁繩交於身邊的兵士,自個兒大著膽子往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