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不知如何想的，柳慶雲的屍體，許了柳家下葬，而柳定的獨子，世子柳翰文，卻要從宮內出殯。因此柳家靈堂裏，隻有柳慶雲的靈柩
江懷瑾並肩與葉莞跪在一起，接過了她手裏的紙，與她一起燒了起來。
“嗯。柳將軍看起來安祥極了。”
像是驚訝於江懷瑾的用詞，葉莞頗有興味地看了一眼她。
“安祥？是了，他生前求而不得，沒想到死了，卻馬上擁有了，真是笑話。”
江懷瑾知道對方心情不好，語氣不好是難免的，見對方嘴唇幹裂，回頭招手叫了小滿，讓小滿去備茶。
葉莞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江懷瑾歎了口氣，對方這樣，她又哪能棄之不理。
“夫人家是哪裏的。”
葉莞大約也沒想到江懷瑾會問她這個。”哪裏人，有什麼要緊的麼。”
“夫人不顧念自己，也應該想一下家裏人。”小滿已經沏了茶過來，江懷瑾接了茶，還沒遞出去，葉莞伸手打翻了茶盤。
滾燙的茶水立刻翻在了江懷瑾手臂上，春衫不厚，她已經感覺到一陣灼痛。
“我原以為你那幾滴眼淚看著還有幾分情意，與那些虛情假意有些不同，原不想，你也是一路貨色，怎麼，雲哥去了，我還能獨活不成，我葉莞不後悔跟了雲哥，隻恨自己不能手刃仇人！”
痛到深處，自然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了，葉莞此時大約隻想與柳慶雲一起死，不管別人說什麼都沒用。
“我原以為夫人情深義重，沒想到如此薄情！”江懷瑾揮退了小滿。
手臂，當真是痛極了，看來燙得不輕。
“你說什麼！”葉莞柳眉倒豎，舉起了手，看起來竟是要動手打人了。
“柳將軍為國而死是為忠，不忍家人受苦而出征是為孝，腹背受敵而死卻不生怨懟，是為義，柳將軍為了忠孝義而死，雖十分可惜，但也未曾有虧於人，但他死時對夫人掛念不止，想來，這一世，他不負君王不負柳家，負的隻有夫人，他心裏必是希望夫人能好好活下去，可是夫人一昧求死，想想柳將軍地下若有知，不知道有多難過。”
“花言巧語！”
“夫人說我花言巧語，想來夫人是極懂柳將軍的，那我便要問夫人一句了，若是將軍，他會希望夫人不憐惜自己麼。”
江懷瑾雖強詞奪理，但這的確也戳中了葉莞的痛處。
葉莞眼淚滾滾而落，聲音卻低了下來，“他自是不希望我去死的，但是他怎麼忍心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自此春花秋月，日升月落，我都將要一個人度過，這世上縱然有萬千美景，於我又有什麼意義。”
江懷瑾隻感覺燙傷的手臂越發疼了，卻顧不得，“更何況，人死，有輕於鴻毛，更有重於泰山，夫人這般絕食絕水，宵小之輩最多讚一句，而私底下，不知道會有多幸災樂禍，而柳將軍的仇。”她靠近了葉莞，用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對方耳邊低低說道，”柳將軍中何人刀還不知，夫人不思為將軍報仇，卻小兒女情態，學人殉情，這不是讓謀害將軍之人逍遙法外，這等親者痛仇者快的人，夫人為何要做。”
葉莞是什麼樣的人，江懷瑾不是很清楚，但是寥寥數麵，她大致也明白這個女子絕非那類尋死覓活的人，柳老夫人多半是以柳家來勸她放棄複仇的，柳家對柳慶雲的重要性，作為柳慶雲的妻子，葉莞不可能不知道。
幸好江懷瑾賭對了。
葉莞含淚點了點頭，“姑娘你說的對，眼下我報不了仇，未必以後不能，我怎麼能輕易放棄。”果然是果決熱情的性子，做了決定，她立刻讓人給她梳洗擺飯，然後一陣風一樣的離開了靈堂。
江懷瑾呼了一口氣，她說的話，是經不起推敲的，隻希望這人暫時有些求生欲望，聽說親人離世的前一月是人最容易求死的時間，但願過了這段時間她能想開，她不希望葉莞後半生活在仇恨中，但是活在仇恨中也勝過立時死去。她撿起了地上剩的紙錢，就著已經漸漸暗下去的火光都燒完了。她便是魂歸來，她也不知道柳將軍會不會看著這一切，但若是真的有靈，保佑柳家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