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慶雲的妻子葉莞想要刺殺皇帝,但是柳老夫人去的及時,截了下來,原本慶功的宮宴也取消了,柳家失去了世子與世子的三子,皇帝考慮到柳慶雲救駕有功,柳喻白可以在柳慶雲喪儀期間離開他自住的柳府別院,之後的事可以等柳慶雲下葬後再另行安排。這事在旁人看來沒什麼,這對柳家人來說,卻是兩年來首次聚首。
因為皇帝遇刺時,江懷瑾的應對得還算得體,柳老夫人也對她青眼有加,因此雖則悲痛,卻沒有忘記把她的事安排妥當。
柳慶雲出殯是三天後,天已漸暖,屍身不能在屋裏久放,柳翟氏回家就病倒了,柳定也沒有出現在眾人前麵,柳老夫人紅著眼睛,一人操持,維護柳慶雲最後體麵的冰塊,現製的壽衣,上好的壽材,每一件,她都親自去做,兩天來,柳喻白還偶爾被趕去休息,而柳慶雲的妻子葉莞,不眠不休地在柳慶雲靈前燒了兩天的紙。
不管誰勸她,她都一言不發,不喝水,不吃飯,她神情呆滯,仿佛整個人已經隨柳慶雲而去,柳老夫人心急如焚,卻也沒有辦法。
這已是每三天了,明日,柳慶雲就要出殯了,可是葉莞的樣子,眾人都在猜她能不能支撐到明日。
京城的柳府,宅子不小,雖然柳家封王以後有了封地,非皇命不得入京,但是皇帝還是給柳家保留了這處宅子。柳喻白在別院居住的日子,柳翟氏與柳老夫人就住在這裏。當年這裏也曾經人聲鼎沸,而如今天,柳府,人口凋敝,柳家直係,居然已經隻有宣王妃柳老夫人,宣王柳定,世子妃柳翟氏,世子的二女,也就是尚在幽禁的皇後,以及七子柳喻白,加上失魂落魄,尚未寫入族譜的葉莞,與別的世家相比,實在是衰敗得厲害。
柳慶雲之死,擊碎了柳翟氏最後的依靠,在她的世界裏,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而柳慶雲之死仿佛抽走了她最後的氣力,她直接病倒了,夜不成寐,心悸頭痛,焦慮不止,誰都沒辦法勸住她,包括柳喻白,加上葉莞的一心求死,主母如此,新婦如此,柳府的仆人也都一片愁雲慘霧。
照顧江懷瑾的竟是她的老熟人,幾年前,曾在柳家溫泉別莊照顧過她的小滿,幾年不見,小滿出落得越發齊整了,但當年那個活潑機靈的少女竟然也變得老成而沉默,三天來,她說的話竟還沒有江懷瑾多。柳喻白回柳家也再次病倒了,這原本是再普通不過的事,但是這次他無論如何也不肯養著,一定要給柳慶雲守靈,大約是關係格外好的原因吧。
三天來,江懷瑾也不好過,她與江瑜,無論從哪種意義上來說,與柳家都是利益共同體,因此柳慶雲背後挨的那一刀,也如同捅在了她們姐弟的背上。對外,皇帝都說是刺客中傷了柳慶雲,但是在場的人都十分清楚,柳慶雲當時背後隻有王豐,皇帝和蕭文顯,雖然三個人,不管是誰出的手,結果都十分明顯,皇帝大約已經是忍不了柳家了。
小滿端了吃食來,柳喻白跟葉莞還在守靈,江懷瑾根本沒心情吃,她剛放下勺,小滿就像明白了一樣,並沒有勸她多進些,而是轉身去給她拿了外出的素服。
前幾天明明還是春風和煦,前天開始,開始下起了春雨,空氣裏都泛著一股濕氣,江懷瑾無緣由地就開始思念起自己弟弟來,那個小小的人兒,好像已經長高了很多,可是她連靠近看一眼都不能,柳家最近這般,她又哪裏好意思提出來想見見江瑜,江瑜與她相處的不久,她尚且如此掛懷,那柳慶雲於柳喻白呢,於葉莞呢?大約隻有痛到自己身上,才會知道有多痛吧。
靈堂裏隻有葉莞在,想來柳喻白是又病倒了,讓人扶去休息了,服侍葉莞的人都立在一旁,臉上極為無奈,主子執意不肯休息,治家嚴厲的柳老夫人自然不會給他們好臉看,他們是世代服侍柳家,對葉莞,他們還沒有太多耐心。江懷瑾也沒多說什麼,拿了一支香,靜靜地點了,插進香爐裏,然後跪在蒲墊上端端正正地行了三個大禮。
柳慶雲躺在壽材裏,身上的血已經被清理幹淨,柳老夫人請了最好的義莊師傅,妝點清理,此時他的臉色看上去和活著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而且格外安詳,身上還是柳家的白衣銀甲,甲上盡是各式劃痕,看上去使用得頗多,當是生前也很喜歡用的,皇帝賜的金縷玉衣,就蓋在這銀甲之上,柳慶雲生前說過,若是身死,他要身著柳家甲胄而葬,為此,皇帝賜下了玉衣,也同意了柳家不必給柳慶雲穿上。
江懷瑾看著對方安祥的臉,眼眶就那麼濕了。
“他看起來跟活著一樣,對吧。”說話的是葉莞,江懷瑾頗為意外,這位葉氏,自從柳慶雲死後,柳老夫人抓著她的手把她帶回柳府,她便不再說一句話,水米不進,枯坐靈前,此時聽著她語氣平靜地跟自己說話,江懷瑾自然是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