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喻白四年來,身體並沒有好,許是因為年紀大了些,胎裏弱的毛病倒是好多了,但是隻需看一眼,就知道依然是病榻纏綿不知能活幾載。皇上對柳家的事,幾年來,柳喻白很少再對江懷瑾說,像是應了他少年時說的那一句,知道得多了,怕你再也抽不脫身了,他後來,再未把那些事告訴江懷瑾,江懷瑾隻知道,他身邊竟是一個能相信的人都沒有,持劍詩酒都是皇上暗裏埋進柳家的人,宅子裏所有的先生,侍婢,仆從,無一不是皇帝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柳喻白居然還能笑嗬嗬地活下去,江懷瑾一直也很佩服,她知道那人不會就那麼赴死,但也知道這樣的情況下,柳喻白跟她能做的都很有限。
柳喻白在他能做的範圍裏,給了江懷瑾最好的生活,她對他心懷感恩,卻無從回報,因為,江瑜做得不錯,這有可能是讓自己有機脫出這牢籠幫上柳喻白,這件事與江瑜歸來的喜悅並不衝突,因為在等江瑜歸來三天裏,她格外難熬。
這天一大早,不等婢女叫,江懷瑾早早地就起床了,婢女捧進來的衣服是前一天柳喻白讓人送過來,說是宮裏送來的,一送進房,竟有滿室生華之感,大紅蘇繡月華錦衫,月白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大紅織錦鑲銀鼠毛鬥篷,十二隻鑲紅寶累絲蝴蝶小釵,鑲紅寶金鳳花勝,衣物首飾都是宮造,前幾天宮裏隨旨送出的,也不知幾時備下的,做工自不必說,婢女看著那大紅的錦衫,眼裏都蘊了嘲諷的笑,誰不知大紅是正室的顏色,皇上把這樣的衣衫賞給柳喻白從鄉下帶回來的不知何處來,沒有名份說法的野丫頭,這無論如何也談不上美意,江懷瑾雖隻是粗通禮節,也立時明白了過來,麵上卻是不顯,隻露出對衣物的喜愛之色,那女婢眼裏的鄙夷之情果然更重了。江懷瑾隻作不覺,由得梳頭丫鬟梳洗打扮。待梳洗結束,那婢女的眼神卻有些不同,雖未曾離開過柳宅,身邊服侍的人或真心或假意,但是無一例外的是,從不吝嗇對江懷瑾外貌的讚歎,這也成為眾人心裏柳喻白帶她回京的合理理由,教習她的先生就不止一次說過可惜,可惜什麼,不能有更好的家世?還是跟著命不久矣的柳喻白可惜?她都沒有問過,她有她要做的事,幫江懷瑾完成未盡之事,然後好好地在世間活一遭,若是這長相能給她帶來幾分便利不就足夠,有什麼可惜的?
雖然對江懷瑾不如何上心,女婢也不由得捧起鏡子,“姑娘看一看吧,可真是...”江懷瑾轉頭看了鏡子,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果然不虛,本已是十成十的美貌,錦衣華服自會再添一份高貴聖潔,江懷瑾仔細想了想,這樣子,多半還是來源於江懷瑾的死去的父親。雖然她沒有見過,但是眾人早已經用恍如神仙來形容的父親。
梳洗過,吃過飯,柳喻白喚來的持劍早已經在偏廳等候良久,見江懷瑾出來,持劍臉上的焦急立時沒有了,盯著江懷瑾看了半天。早已習慣這樣的注視,江懷瑾雖不耐,卻根本沒轉頭,“走吧。不要讓七爺久等了。”
因著是春日,天氣尚暖,柳喻白沒在馬車上等,江懷瑾過去的時候,他正站在門口,明明已經是動一動就要有些薄汗的天氣了,他卻還是穿得那樣厚,想起前幾天著單衣單獨去看望自己的時候,江懷瑾知道現在這是有幾分給外人看的了,
修長挺拔的身材,一身雪白梅花紋錦緞絳紗袍,衣緣滾的與江懷瑾錦衫同色的月華緞,深藍的銀狐披風映得他膚色接近透明,頭發未用冠,隻用同披風色的月華緞微微挽起,看上去是家常的打扮,卻處處精心,江懷瑾知道,這也是要刻意的給別人看,皇帝是用了心的。
見江懷瑾過來,柳喻白也笑著看了好幾眼,看著正紅色,他也神色無異,隻點了點頭,“走吧。”待到人走到身邊,才用隻有兩人能聽到聲音,笑著讚了一句“嗯。好看。”
馬車布置得舒適而低調,隻有車廂外側隱隱印有柳家家紋的幔布質地與廂體木材顯示了主人的地位。進京城以來,這是柳喻白與江懷瑾的第一次走出府門,雖然身邊還是禁軍環繞。這馬車卻並沒有因久未使用而顯得破敗,依然打理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