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正可不信白慶喜這番話,他家學豐富,根本不信白慶喜這番說辭,隻是以常理推斷,認為白家也看好戚繼光,家中兄弟兩個分頭下注罷了。這種分頭投資並規避風險的手段,都是士紳常用手段。
也沒必要當麵揭穿,葉大正微微考慮,頷首:“傳個話不難,足下所言倒是精辟。其實,葉某也以為趙將軍不如元敬多矣。”
白慶喜露笑,咬下一粒裹著糖衣的山楂,正要說話閑累贅一口吐掉,頗有見地、自信道:“那是!毒蜈蚣如何能與戚將軍相提並論?依我看,這人打小無父無母自不知忠孝為何!能活到如今全靠逞勇鬥狠,更是窮慣了,先生你看看,這小子才當官幾時,就置辦下那麼大的產業,可見其心性貪鄙!”
葉大正嗬嗬笑著,他可不這麼看,捕倭軍的運作方式正是他、汪道昆等一行人的觀察、討論重點,捕倭軍內部的分配製度很受汪道昆推崇,認為這種內部分配製度相對公允,能極大的刺激軍士積極進取,軍士心中存著盼頭,才能咬牙堅持嚴酷操練。
至於趙期昌開荒所得,都已經成了定案,這種定案你去推翻,那會得罪天下武官。
白慶喜見葉大正似乎很讚同自己看法,說的更激動:“先生請想,如此無父無母無人指教的匹夫,自不會心懷忠義之心。到處都說此人會練兵,能打仗,謬矣!我與此人相識於貧困潦倒之際,這人為了三五文錢就敢出沒於毒蛇猛獸、強人剪徑的荒山野嶺,毫不顧惜性命。可見其膽大、貪財,他練軍圖的就是發財。哪日掙夠了家財,保準兒又是個黑心喝兵血混日子的庸人。更因貪財,而地無可拓,必然發難於鄉賢之家……魚肉鄉裏也是必然。”
說著,白慶喜莫名一歎,看著葉大正正色道:“在下敬佩其統軍能力,可鄙視其貪財劣性。而戚將軍門風廉勇名傳天下,正是在下仰慕戚將軍之因由。縱是他日戚將軍威名震天下,也絕不會對魚肉鄉賢。是故,跟著戚將軍心裏踏實,在下做人,家嚴時時教導,雖行為浪蕩,卻求的就是一個心安。”
看著站的歪歪扭扭的白慶喜,葉大正神色明顯不信任,不過卻是心中感歎,這小子好厲害的一張嘴。硬是能把軍將都有的毛病盡數扣在趙期昌頭上,還分析的頭頭是道,仿佛趙期昌明日能做下的事情,已經在白慶喜的預料之中了。
若不是看在白慶喜誇戚繼光、誇戚景通的份上,葉大正真想感歎一聲:若天下軍將有十分之一像趙期昌這麼貪財,為了更好的貪財而去用心練軍,那大明何愁內外、四周邊患?
為了貪財而去練一支強軍,又不是去當強盜,白慶喜的邏輯,讓葉大正感覺有些匪夷所思,又覺得有那麼點道理。
看葉大正神色變化,白慶喜還以為他在衡量,趕緊給自己加籌碼:“先生或許不知在下,戚將軍絕對了解在下過往。還請先生代在下問問戚將軍,我白慶喜可在城中逼良為娼否?可強買強賣過?可欺淩過寒家?在下向來守公奉法,雖有種種浪蕩行徑,但絕對做事本分,從未做過什麼說不得人、見不光的齷蹉陰私之事。”
見他說的懇切,葉大正緩緩點頭,聲音朗朗:“既如此,足下的事情,葉某會惦記在心裏。新年後,初三日可來戚府。”
另一邊趙期昌返回趙家酒樓,一眾家丁不快情緒的確影響到了他。
他豁達,可以不去想太多;可手下人十分看中家中名聲,戚繼光如此不給麵子,讓這些驕兵自然不滿。
論本事,自家老爺白手起家,親冒矢刃立身陣前,短短時間內創下如此家業、功績,數遍青史,一些人覺得七歲拜為秦國上卿的甘羅都不如自家老爺。起碼,甘羅有個做過秦國上卿的父親甘茂,而自家老爺有什麼?
而戚繼光呢?全靠祖宗餘澤,到現在還隻是一個四品衛僉事,可趙鼎明、張茂二人連著自家老爺都已敘升正三品都指揮僉事。
別說一個四品戚繼光,就連張茂、趙鼎明這兩個三品,哪個敢如此不給自家老爺麵子?就連巡撫衙門裏,他們也是跟著趙期昌好吃好喝,幾時吃過這樣的閉門羹?一大早從朱高城趕過來,結果戚家一口熱湯都不給,著實寒心。
更可氣的是,作為家丁他們很清楚趙期昌對戚家的照顧,結果戚繼光卻這麼個德行,連感恩都不懂……一眾家丁都認為自家老爺瞎眼了,找了個白眼兒狼。
別說他們這些當家丁的,就連軍中軍士聽聞也會笑話戚繼光。
畢竟衛裏各家升官太猛,戚家一直沒有動靜,相對比下來,沒有不笑話戚繼光的。
趙期昌雙手負在背後,臨窗吹風,麵色平靜隻有鼻尖不時抖動,在客房中生火的陳明心悄悄觀察,他心中也不滿。
耳際,全是二樓廣廳裏的家丁嗡嗡討論、義憤謾罵聲,都覺得自家老爺受辱,自己這些當家丁與趙期昌榮辱與共的人也丟了大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