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寒心(1 / 2)

轉眼到了臘月時節,大雪紛紛揚揚。

戚繼光領著秋戍班軍在風雪中回家,騎在馬上,他更顯消瘦,眉宇間肅殺難掩愁怨。

默然行軍,突然前方迷茫雪幕中數騎趕來,一個個緊拉馬韁馬匹長嘶,背掛鮮紅負羽,遠遠瞅著就知道是趙期昌麾下甲騎,也隻有趙期昌喜歡負羽這種張揚的軍中飾品。

慶童翻身下馬,吐著白氣拱手:“戚將軍,我家將軍已在黃縣城外備下熱湯、飯食,慰勞弟兄們!”

佛教東傳以前,先秦兩漢之際,軍中將士的裝飾要多華麗有多華麗,最典型的就是羽飾。佛教東傳後,武將盔飾多采用纓,而羽飾漸漸不在軍中流行。

趙期昌喜歡羽飾,羽飾這種東西燒錢卻沒什麼實質用途,被淘汰也符合軍隊發展規律。可趙期昌就喜歡鮮豔、張揚羽飾帶來的士氣、排場增幅。

看著慶童盔頂兩根翎羽與背後三根三尺長大紅負羽,戚繼光有些陌生,勉強拱手,笑道:“趙家兄弟有心了。”

趙慶童見戚繼光神色憂愁,眨眨眼睛,道:“那小的先行複令。”

戚繼光擠出笑容,點點頭。

黃縣城外,戚繼光看著雪幕中延綿軍帳,有些想不明白趙期昌這是哪一出。

隨行而來的秋戍班軍被認識的親友一招呼,就三五成群散的一幹二淨,躲入軍帳中躲避風雪,開吃開喝。

中軍大帳裏,趙期昌雙袖挽起,左手握著瓷實麵團,右手握著小刀坐在火盆前削麵,戚繼光解下披風抖掉雪,掛在火盆旁的衣架上烘烤。

坐在趙期昌對麵,戚繼光解下頭盔垂著頭,神色沮喪。

“戚老哥,何事如此憂愁?”

戚繼光搖搖頭,眼睛盯著鍋中浮沉麵片:“老弟,咱一路從天津過來,路上聽人說陝西曾公以謀逆罪入詔獄。前不久王公遇害,眼前曾公又被奸邪毒害。咱想不明白,真心為國朝做事的人,怎麼就沒個好下場?”

他不怕趙期昌把這番誹謗朝廷的話傳到外麵去,趙期昌說過的話更放肆,還不是好端端坐在這裏?

戚繼光認識曾銑,曾銑在當山東巡撫時,就很看重戚景通的為人、領軍本事。一度想將戚繼光收在門下教導,隻是因為戚景通身體不好,戚繼光沒有答應。

趙期昌垂眉,認真削切麵片,嘴角翹著笑容冷冷:“老哥,小弟有一好友,叫做梁夢龍,是賈應春賈東陽的學生。賈東陽現是陝西右參政,對那邊的事情很清楚。秦軍驍將李珍,眼前曾公罪名未定,而李珍已被毒殺。”

戚繼光眸子微縮,張張嘴說不出話來,怔怔看著趙期昌,趙期昌抬起頭,對他輕輕頷首,表示確認這一條消息。

握緊拳頭,戚繼光緊咬牙關,吐出兩個字:“混賬!”

這幾年來,山西巡撫孫繼魯、戶部尚書王杲兩位清廉重臣先後被誣陷,倒黴的是文官,士林不滿,與軍方並無關聯。

而現在,曾銑的事情還沒定性,就把曾銑的中軍大將、秦軍新銳領袖人物之一的李珍給殺了。已經擺明了,曾銑不可能翻身!

曾銑不是一個人,他肩負著無數軍將立誌收複河套的希望,曾銑這麼一死,必然有誌軍將人人寒心。而如今曾銑罪名未定,就把秦軍體係的新領袖李珍給毒殺,別說秦軍體係,就他們山東的東軍,都倍感心寒。

今日李珍這樣的悍將說殺就殺,那改日他們這些人呢?

李珍之死,已經嚴重觸動所有軍將的底線、敏感神經!有的人可能被嚇住,對中樞更為服帖,有的人則擔心自己將來的安全。趙期昌是後者,而戚繼光想的更多,想到的是各鎮軍將集體寒心後,導致的邊防大壞。

李珍已經死了,沒人會為他申冤。

正因為無法申冤,唇亡齒寒、感同身受、兔死狐悲之下,大明的軍將就敢鬧一起大新聞,給中樞一個顏色看看!

這種大新聞需要時間醞釀,而眼前,必然人人懈怠軍務,以表示不滿!

政治上已經混亂,若軍事上再生亂子,戚繼光無法想象,各地會糜爛到何種地步。

見戚繼光悲憤的狀態,趙期昌有些想不明白,中樞的皇帝自己要砸鍋,你心急什麼?

沉吟片刻,趙期昌拿起筷子攪著鍋中麵條,不緊不慢道:“延綏巡撫楊守謙升右副都禦史、寧夏巡撫王邦瑞升兵部右侍郎、陝西巡撫謝蘭升左副都禦史。”

戚繼光詫異看著趙期昌,趙期昌的手竟然伸的那麼長……

趙期昌對著戚繼光的目光,勉強一笑搖著頭:“曾公倒下了,複套這解決當下禍患,免子孫禍害的大事,也沒了希望。三鎮巡撫,人人高升,是曾公恩澤所在。而李珍將軍,卻被毒殺。”

這才是讓趙期昌憤憤不平的地方所在,怒目與戚繼光對視,左臉頰平靜,右臉頰抽搐著:“老哥,小弟心寒呐。”

戚繼光深吸一口氣,他覺得趙期昌的思想已經危險了,不願意再深論,問:“甘肅巡撫楊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