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期昌有些無言,這都能扯到一起,感歎:“好大一張網,算起來我等豈不是成了嚴黨?”
張渠紅著眼睛,聲音幹啞,強作笑容:“眼前,能成為嚴黨反倒是好事。”
朱應奎頷首:“這嚴黨還真不是想當就能當的,三郎,趙炳然就任後,你如何做為師不好說什麼。但你要明白一點,趙炳然頂著官屠的名聲,決然與嚴嵩不是一條道的人。此次彭黯討來趙炳然做羽翼,就存了借趙炳然舊事,與嚴嵩表示親近的心思。這個人,嗅覺不一般,投機手段更是不同尋常。”
看著趙期昌,朱應奎正色道:“故而,趙炳然與彭黯,也不是一路人。你若跟著彭黯,可保十年太平;若跟著趙炳然,眼前雖有磨難,可不存隱患。”
這不是彭黯與趙炳然之間的選擇,而是嚴黨、與非嚴黨之間的選擇。這裏有賈應春送來的第一手情報,此時加入嚴黨,正好能趕上一波分贓,人人加官進爵。
可後患無窮,嚴嵩倒下去,所有人就會變成一層養料,騰出位置,讓另外一批人加官進爵。
趙期昌還想著抱徐階、張居正的大腿,微微皺眉問:“師尊入京後如何選?”
如果可以,他可以掛著嚴黨的帽子,然後與帶著同樣帽子的徐階一係拉關係。現在的徐階,還沒有立下山頭,把自己藏的很深。
而徐階本人的羽翼,就是今年趙鳳翼這一批進士。三年前徐階是禮部侍郎,現在轉任吏部左侍郎,同時還兼任教授翰林院庶吉士的差事。是皇帝指派的,給翰林院新人傳授經驗的人物,收下一大批一甲、二甲進士當學生,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實打實的,嘉靖在幫徐階培養羽翼。而徐階本職又是吏部左侍郎,對官位分配有一定發言權,你說你是個翰林院潛力無窮的新人,會不會投入這樣一個,還是皇帝指派的老師門下?
待這批學生成長起來,徐階自然是兵強馬壯。趙期昌一直以為徐階混在嚴嵩手底下夾著尾巴,實際上現在的徐階還沒領悟到嚴嵩的手段,正秣兵曆馬準備與嚴嵩掰腕子。
唔,第一次交鋒的結果很簡單,徐階的孫女嫁給了嚴嵩的孫子,他求和了……
而這種形勢下,京中選擇更簡單,現在跟著夏言就是死路一條,隻有兩種了,一種是嚴黨,一種是中立的非嚴黨。夏言倒下去後,那就不再是夏、嚴、中立三個選擇,而是嚴、非嚴兩個選擇,雙方矛盾會更激烈,京官的日子也更難熬。
人人都有朋友,這種時候確立立場已經不是誌向、節操問題,還有友情割舍問題。公的、私的,各方麵關係網攪得一團糟。
至於自己如何選,朱應奎真的無法表態,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選。反正夏言那邊不能去,就看嚴嵩能拋出什麼,他述職後的去向都沒確定,而這種選擇要根據當時的自身環境來選。
是故,朱應奎不言語,挽起右手袖子,給兩個徒弟夾菜。
趙期昌神色了然,都說有計劃比沒計劃要可靠,要走得遠。可影響自身的外部因素太多,很多時候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尤其是官場中人,人人都有朋友,都有舊部要照顧,不能隻考慮自己的名聲、操守。到了他這個地步,很多時候已經考慮的不是自己得失,而是自己這個團體的集體得失。
見兩個弟子各有心事浮於麵表,朱應奎心中感歎,這兩個還不夠成熟,便說:“其實三郎也無須太過在意,三郎領軍的本事是硬本事,不犯大事,雖有小懲卻不會有大難。此次為師入京,會與子文兄相互照應。”
“最差,無非齊齊入嚴黨;再不濟,一人入火坑,一人在外留得自由之身。將來朝政革新之時,也能相互照顧,不至於墜落深淵。”
朱應奎的表態,有的隻是無奈。中樞刮起的風暴,他們都有些難以抗拒,隻能隨波逐流。
他的這句話,也是交底。
即,張瀚與他朱應奎才是生死相依的夥伴,而此前拉上關係仿佛知己的賈應春,隻是一次利益結合。
這是確立這個小集團未來的路線問題,是需要慎重考慮、交底的。要將種種可能的變動考慮進來,免得因為路線相左,或誤會,使得這個小集團土崩瓦解。
這種關係未來的事情才是大事,至於朱應奎幫趙期昌找一個可以刷功勞的差事,真的不難。衛裏各家兵強馬壯以趙張兩家為首,這是基層勢力;朱應奎又是登萊兩府的實質領導人,上麵彭黯那頭的關係也疏通了。
朱應奎要給趙期昌找個差事,登萊兩府各方麵,哪個敢說個不字?
問題無非要找個合情合理的差事,免得朱應奎升遷後,趙期昌站不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