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登州衛百戶趙期昌拜見朱公、戚掌印、張知縣。”
趙期昌隻是拱手身子半躬,對著三人分別行禮,身子左右扭動。
朱應奎笑容滿麵可謂紅光煥發,指著趙期昌看向戚繼光:“如此英武少年,登州衛後繼有人!”
戚繼光笑著點頭:“如朱公所言,趙百戶的確是衛裏一號人物,自幼便有神童之稱。”
說著看向趙期昌,擺手:“坐吧,朱公有所問,坦言就是。”
“下官遵令。”
上前兩步,趙期昌坐在圓凳上,雙手搭在腿上,腰背挺直昂首,看著堂上三人分別微微頷首,禮儀周到。
趙期昌不是長得不討人喜歡,朱應奎看著心裏也舒坦,就是左臉頰那道蜈蚣長疤和不自然的左右兩張臉讓人別扭,心中升起的念頭隨即掐滅。
朱應奎翻開右軍記錄文書,頭低著問:“自月初右軍一路設立時,趙百戶署理右路營務、雜務,兼管典軍、督糧、操訓等事,也算井井有條。以如此年紀而言,他日必是棟梁。本官想知道的是,幾日前輔軍遣散,本官這裏定的是每人三鬥。而周遭山民多有怨言,甚至有忿忿者尋本官討要克扣遣散糧。右軍這邊,遣散糧可曾發放到位?”
趙期昌拱手:“回朱公,下官本分做人,克忠職守。於上不敢違背軍令,對下也知輔軍幸苦,更知朱公厚賞輔軍仁厚之心,更不會昧著良心做對不起朝廷、朱公與衛裏的事。”
戚繼光笑著,心裏則是苦笑,這麼厚的遣散糧標準,擺明了就是朱應奎給各處吃拿卡扣,按著軍中慣例砍掉一截就好。因為輔軍遣散糧發放不一鬧起的事情已然不小,於家那一邊死了人不說,連祖宗臉都給丟光了。
喝兵血喝到鄉親頭上,於家自然臉丟大了。可於家也覺得願望,哪有那麼豐厚的遣散糧?擺明了就是朱應奎給下麵人的甜頭,所以他們按著慣例吃了一部分。問題在於趙期昌沒有吃,戚繼光也沒有吃。這麼一對比,於家隻能認栽,懷疑自己領悟錯了朱應奎用意。
不過也正常,趙期昌一個新丁若懂軍裏那一套規矩,隻能說這個人徹底沒救了。
趙期昌這話說的好,朱應奎點著頭卻問:“你小小年紀也吃過苦,本官年少時也吃過,看過不少白眼。本官想問的是,你為一軍佐貳,近乎督掌全軍瑣碎,可知何為為將之道?又可知何為仁厚?”
稍稍停頓,想了想趙期昌道:“慈不掌軍,但為將者不可缺乏仁心。以己心度人心,以嚴明示人,律己方能律人。為將當重威嚴公正,鞭棍打下去,總比讓軍士平日舒坦,戰事喪命要好。至於仁厚,下官想得不多,依聖人教誨,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便是仁厚。”
張知縣緩緩點頭,趙期昌的名字他聽過。他之所以點頭不是很認可趙期昌這話,這話也沒錯。他點頭是因為看明白了,述職過程講的是簡單直入核心,朱應奎問的問題有故意給趙期昌鋪路的意思。
朱應奎右手撫須,左手翻著右軍文書冊,問:“本官多聞各地各軍畏倭寇如虎,為何趙百戶聽聞倭寇蹤跡,便奮勇直追?我觀你年幼,體能多不如少年,更弗論軍中健兒。為何,你能督率健兒於山野積雪中,追擊二十餘裏?如實說,可有造假之處?坦言相告,念你年幼又有軍功,本官可既往不咎。”
趙期昌頭垂著,片刻後,道:“二十一年十一月初八夜,先父充任左所山頭寨甲長。當夜倭奴破寨而入,殺我父、叔兄弟三人,我二位兄長、母親、嬸娘、四弟皆遭狼子毒手。下官中奴一刀,我母以血軀庇護,這才保得殘軀。下官與倭奴,國恥家仇不共戴天。倭奴現蹤,下官一息尚存,便無停歇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