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雪依舊紛紛揚揚,帳外積雪足有一拳厚,天地白茫一片。
張茂帳中辦著一場家宴,琴音淡淡,楊氏斟酒,伺候著張茂、趙鼎明、王文澤三人吃酒。帳中位置銅盆燒著木炭,趙期昌撥弄竹炭,燒著一鍋水。
豎著耳朵,聽三人閑聊,五家聯合還在,彼此自然是近乎親兄弟的交情。
帳內左側,張家兩名侍女一大一小,小的十歲出頭身段剛長開正揉著麵,大的那個估計是楊氏的侍女,背影窈窕正切著薑末,準備拌餡兒。
初二冬至日時羽山封鎖道路不通,如今羽山周邊解禁,張茂家眷就過來補上這次遺憾。
撥著竹炭,趙期昌聽著三人交談篩選信息並推衍論證。
他的表現欲望並不強,目前的想法隻是想發家致富過好日子,種種對外關於誌向的言辭都是假的,說話又不需要交押金。
將交際範圍內的情況弄清楚,在他眼中是對生存的一種保障。再不濟,就算死了也是個明白鬼。
什麼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仿佛多冤屈似的。
有多大本錢吃多大飯,將本錢亮出來,該你的就是你的。人活著就圖一口飯吃,沒有必要誰會因為少吃一口而跟你拚命?
看著木炭表層青綠橙三色變化的薄薄火苗,趙期昌思索著前途。他現在是要吃的飯超過了本錢,會消化不良、撐著噎著或者被撐死噎死。
最缺的是時間,將吃下的飯變成本錢,站穩腳形成良性循環,那就安全了。最倒黴的情況是夏收時,也就是一大碗飯剛擺到麵前時,被人一拳打翻還搶走一切。
將第一碗飯吃到肚子裏,才是他目前最緊要的事情。有了這碗飯做底子,他才有資格談消化、建立對得起這碗飯的本錢之類的後續事情。
前後也就兩步驟,吃下飯,消化掉。
他在這裏思考,那三人笑談間飲酒吃菜,也是一心兩用想好了再開口,場麵不失熱鬧。人到中年,或成為一個小組織頭目的,手裏都是有幾把刷子的。
帳中右側,張祖娥手指戴著指套,彈撥七弦長琴。
身上的棉甲已經脫去,一襲月白玄竹紋貼身比甲,纖纖腰肢處紮著綴珠寬腰帶更顯腰細如弓,掛著兔絨收邊的鵝黃色鬥篷,梳著衛裏少女常見的衝天馬尾,額間紮著一條藍玉綴飾一字巾。
顯得英氣十足,她給趙期昌的第一印象就是英武不似女子。論氣概,這身扮相英氣壓倒其兄張承翼。
至於具體長什麼樣子,五官如何,趙期昌沒仔細看,隻是正式見麵時看了一眼,打完招呼便眼觀鼻鼻觀心。
第一次私下正式見麵,死盯著人家閨女看,對趙期昌而言實在是太過無品。
反正這件婚姻能否成功,外部條件變動,內部形勢變化都非常重要,婚禮的前景十分複雜。已經不是趙期昌想娶,張家想嫁這麼簡單,牽扯的東西太多了。
所以他表現的十分恪守本份,又一門心思坐在那裏研究推算未來,落在張茂幾人眼中,評價又高了一分。
隻是在楊氏看來趙期昌有些危險,知女莫如母。她很清楚自家女兒的心氣,趙期昌是神童,經曆坎坷,年歲雖小可活的不簡單,可謂精彩。功成名就後,吃的苦可都是談資、也是資曆。
可現在表現的太老實,楊氏擔心這種老實會讓女兒不喜歡。不是她女兒多愛折騰,而是少女心性所使然。作為過來人,楊氏自然也有少女時期的心結。
依照她的設想,此時最完美的莫過於少女撫琴時,少年在一旁應著節律伴奏、或作詩,最不濟也該圍繞在身邊讚揚琴藝。
可趙期昌的表現……明顯讓她寶貝女兒的心思白廢了,一口長琴可是特意帶來的。
一曲琴音散,楊氏旁觀著,看著帳下二人,感覺這兩人之間的氣氛尷尬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