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也就是蓬萊縣城,有六座城門,南門一個,西門一個,東門、北門各兩個。
此時五門封閉,隻有北城外擴的甕城側門開啟,甕城突出,門沒有朝北開,朝東開。要進攻甕城側門,會在甕城、北城牆夾擊下必然難度極高,是一種典型的、常規的甕城布局。
此時甕城側門外柵欄圍起,出城關口封閉,隻有進城關口開啟。在北城外水寨旁也就是蓬萊八景處遊玩的遠近士人、商販,駕著車輛、挑著貨物排著長隊。
登州衛查倭的消息傳開,整個登州上下就炸窩了。
登州知府接到朱應奎公文後便開始動員地方團練、保甲管理的鄉勇施行路禁,幾乎就是三五裏一哨卡。
最苦的是蓬萊縣知縣,附郭知縣默默行軍……
尤其是登州蓬萊知縣,衛裏的管不住,上頭還有知府衙門十幾個爺要伺候,再上頭還有朱應奎這個大爺要伺候。登州水寨的軍餉軍糧交接也是由縣衙門負責交接,這夥戰兵丘八也是磨人的惡鬼,這個知縣自然格外的憋屈,根本擺不了百裏侯縣太爺父母官大人的威風,簡直就是個活孫子。
別看登州衛開會才百來個百戶以上的軍官,這是實職軍官,還有兩倍沒有實職的閑職軍官。這幫人混在城裏過日子,自然也不是安份的主。一個小小百戶就是正六品,不鳥你一個正七品知縣也是正常,畢竟品級擺在那裏,人家又是本土地頭蛇,怕你一個流官知縣才是可笑。
此時蓬萊知縣就在甕城外柵欄處,帶著縣衙門兵、戶、刑、吏、禮、工六房令吏、司吏、書吏三十餘人,擺著桌子就近辦公。
鬧倭了,城外遊人商販入城躲避自然要放行,鬼知道這裏麵有沒有官員或大族子弟。可混入倭寇怎麼辦?不放行不行,混進倭寇又是天大的禍事。
這種情況下蓬萊知縣隻能出麵頂缸,沒出事情還好,出了事情就是他頂缸。再說一個知縣也算在京裏混過的,有自己的人脈、閱曆,能把好關口,將那些不能得罪的人伺候的好好。
別忘了,現在是九月底,正是天下官員入京述職的巔峰時間段。地方官員三年一述職,平均每年有三分之一的官員要入京述職。黃河以南的官員那麼多,三分之一積累下來可是大數據。
順道遊山玩水來這邊碰碰運氣看看海市蜃樓,聽聽神仙的傳說什麼的也是不錯的消遣。
所以不用想,下麵絕對有不少的入京述職的官員。得罪了這批人,入京後找老鄉、同窗什麼的說兩句風涼話,首當其衝的就是他這個蓬萊知縣。
好在負責檢驗路引的是縣衙門,得罪了人還有府衙門出麵斡旋,這類事情登州方麵也算有經驗,他們沒少接待這類遊山玩水的官員,出現一個一省布政使也不離奇。
在家守孝四年的前山東益都縣令胡宗憲此時就在外麵排隊,四年前因喪母而守孝,接著父喪。如今期滿,也接到吏部的部文勒令他入京述職等待新的任命。
他是南直隸徽州府績溪人,隸籍錦衣衛。績溪龍川胡氏三十四代傳人,曾叔祖胡福是成化十四年進士,正德名臣。
嘉靖十七年二十六歲的胡宗憲中進士,在刑部觀政學習經驗兩年,下放益都知縣。在任上積極施政,組織地方百姓捕蝗有效抗災,又親身勸說境內積年世匪從良,選其丁壯編義軍千人。
徽州府這個地方文風濃烈,出的官員也非常多。
所以入京述職的胡宗憲是和朋友一起來的,一行八個人站在車旁閑聊,毫不在意所謂的倭寇來襲。
就算有人心裏懼怕,也要裝作不怕的樣子。
這幫人裏有官員,也有閑人,比如嘉靖十七年二甲進士陸師道,蘇州長洲人,千年名門陸家的人。原本是考官推薦的狀元,嘉靖改變心意要取袁煒,考官團隊力爭,結果嘉靖一生氣雞飛蛋打,讓錢塘人茅瓚成了狀元。
作為二甲第五,總排序第八的進士陸師道完全有資格進入翰林院清養,但被安排為工部主事。幹了兩年就甩袖子不幹了,反正皇帝不待見他,他也不待見嘉靖,就回鄉去了。
這回與胡宗憲結伴北上,純粹是一次旅遊。
他比胡宗憲大十來歲,頭戴四方巾,素青錦袍外罩紅色兔絨收邊鬥篷,雙手負在背後左右環視,看著胡宗憲:“汝貞,這倭患來的稀奇。”
其他六個人俱有官身,雖一個個腰背挺直,可陸師道眼中尚能察覺這些歲數稍小的朋友眉宇間多有懼色,而胡宗憲沒有。
而更關鍵的是胡宗憲和陸師道是嘉靖十七年進士,這年主考官是張邦奇,而禮部尚書是嚴嵩,這年也是關鍵一年,嘉靖要將自己父親興獻王抬入太廟享受皇帝待遇的一年,屬於政治紛爭比較大的一年。
主考官張邦奇自然是當屆進士的座師,那禮部尚書也是,所以這一屆進士不少是嚴嵩的學生。嚴嵩現在還沒有多麼的罵名衝天,可依舊頂著佞臣的帽子。所以這一屆的進士,尤其是與嚴嵩結下師生情誼的進士多少壓力比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