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清可憐兮兮的目光望來,他與戚繼光有親戚關係。
戚繼光之父戚景通原來娶的是衛裏張家的女子,卻不生養孩子。斷香火的壓力下,戚景通又續娶王氏,五十六歲高齡生下戚繼光。
而劉文清的母親,也是王家出來的。雖然與戚繼光之母血緣較遠,可終究是相識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戚繼光與張茂是同輩沒血緣的親戚。張茂的姑姑就是戚景通的原配,是戚繼光名義上的大娘。
所謂衛裏的爭鬥,六七代人下來相互通婚,可以理解為一幫子姻親宗族在鬧矛盾。
戚繼光對劉文清的不堪表現本就心裏不滿,趙鼎明的逼迫在他看來不重要,重要的是張茂,這個他名義上的大表兄,比他大足足二十多歲的表兄。
張茂慢悠悠飲一口茶,見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端著茶碗道:“劉操守的行為,完全夠得上瀆職。這一點,劉操守有何說法?”
劉文清歪著頭:“備倭城常駐三百捕倭軍,我劉家手裏隻有百來人,餘下的可多是中千戶所的。”
“你的意思是指我中所各家必須要幫你姓劉的擦屁股?”
趙鼎明說著咧嘴:“可備倭城常駐捕倭軍是輪替,現在全都是你福山所的,與我中所何幹?惹得朱道員發飆,衛裏各家跟著倒黴,但最倒黴的隻能是你劉家!”
劉文清瞋目片刻,長出一口悶氣,低下頭去。
朱應奎發火,他劉家斷無可能繼續握著備倭城,連累衛裏各家一起吃虧,到時候各家不說排擠劉家,還會聯手起來給劉家一個教訓。
戚繼光頭大,輕咳兩聲道:“劉家有劉家的不該,但不能把衛裏各家牽連進來。這是大局,在座的三位以及戚某,都要為衛裏各家著想。”
張茂點頭:“是,戚掌印這話沒錯,要講究大局,以大局為重。所以呐,劉家自己犯錯捅了簍子,就該端正態度,讓出備倭城。”
趙鼎明跟著幫腔:“就是這個理,交出備倭城,由衛裏擇賢良、有力人家執掌。備倭城關係沿海周邊六十裏村寨安危,容不得屢屢疏忽。”
劉文清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戚繼光也飲了一口茶水,緩緩道:“劉千戶,這事兒眼前本官還能做主。若明日朱道員來到備倭城,恐怕劉家丟的可不僅僅是備倭城了。到時候,朱道員若抓著備倭城簍子,逼著衛裏各家出丁協助平叛……各家拒絕不得,又該怎麼看劉家?”
垂著頭,劉文清不死心,問:“召集周邊戍堡火墩,加上左近軍戶,可得三百人。若兩位老哥借人馬、或軍械於我劉家,此厄可解。二位老哥大恩,我劉家沒齒難忘!”
輕哼一聲,趙鼎明扭過頭去。
張茂端著茶碗,右手握著碗蓋撥著茶水浮葉,神情平靜。
報答?口頭上以後的報答,能比得上眼前再逼一把,就能得到的實權操守印?
戚繼光起身,拿起頭盔戴在頭上,拍拍劉文清肩膀道:“老劉,鬆手吧。別讓小弟為難,也別撕破臉。今後的機會多著呢,何苦死爭眼前?”
劉文清垂著臉不言語,戚繼光扭頭對張茂、趙鼎明道:“今夜咱還要返回左千戶所,明日一早陪同朱道員來備倭城。這裏就交給二位老哥了,至於福山所,劉家大兄抓緊辦事,也別疏忽了。”
戚威揉揉惺忪睡眼,打個哈欠,提著戚繼光鉤鐮槍緊步跟上。
空蕩蕩的門樓裏,戚繼光表明態度就走了,趙鼎明心中安定,笑著說:“劉老弟,福山所可是好地方。多少人眼饞,看好老祖宗傳下的基業可比什麼都重要。”
登州衛靠海,現在執行著嚴酷禁海令。市麵上能光明正大賣海產的就兩個源頭,一個是登州水寨出來的,一個就是專職備禦海防的福山所。
靠海吃海,福山所雖然土地鹽堿範圍大一點,可的確是個逍遙的地方,起碼真的能做到靠海吃海。
劉文清抬頭,強笑:“今番還要多謝兩位老哥援臂之恩,否則真讓朱道員抓住把柄,大夥都下不得台麵。”
張茂嗬嗬發笑:“老弟明白這一茬就好,這備倭城也不是你劉家的,也不是我張家或趙家的,是衛裏的。這操守印,各家輪流拿,隻能算個外物、公器。守好自家的盤口,可比什麼都重要。”
他弟弟張節,在時任山東總備倭官戚景通幫助下,十四年前以山東武舉第七的武名充任備倭城操守,十年前調任薊鎮擔任守備,現在就是遊擊將軍。
距離總兵就差參將、分守副總兵、副將、這三級,總兵上麵還有數量有限的掌印總兵,這類總兵一般人就別想了。
掛將印的總兵可謂是位高權重,隻要掛著將印,就有臨戰自主調兵權。對於傀儡木偶一樣的將領而言,臨戰自主調兵權就意味著真正的指揮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