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士與賤役(3 / 3)

說罷遞給趙期昌,趕緊擺擺手:“別道謝,最煩客套不利索的人。看兄弟也是磊落人,偏學一股子酸味。跟咱在一起,咱樂意給,收下就是。惹惱了咱,前腳兄弟相稱,後腳拳頭伺候的事情,咱也幹的出來。”

趙期昌苦笑,老道士的麵子還真是大,收下這兩種箭簇。

陳明心送趙期昌下山,喊來四名莊客趕著驢車,送走了趙期昌。

回去的路上,趙期昌與一名類似頭目、名喚顏植的獨眼壯漢坐在車轅上,聊著:“五郎兄長端的是熱情逼人,讓咱有些招架不住。”

獨眼壯漢顏植恰逢正午,坦著胸懷頭戴氈笠趕著車:“可不是,三哥信義也是咱齊魯有名的,五郎赤誠慷慨,樂於助人,周圍十裏八村的,誰家不說好?”

趙期昌點頭露笑:“頗有遺憾,沒能瞻仰三兄風采。”

顏植也露出笑容,看來推崇老三陳明理多過陳明心,側頭看一眼趙期昌,突然說:“聽小兄弟與五郎言談,是中千戶所的?”

“是,隸屬李莊百戶所,世襲小旗。先嚴原是李莊百戶所下屬山頭寨甲長,四年前倭寇夜襲山頭寨,家裏就剩了咱與兩個弟弟。”

見趙期昌說的鄭重其事,顏植忍不住一笑:“山頭寨的事情咱聽說過,和你先人也算認識。休說你一個世襲小旗,咱還是劉家旺百戶所的世襲總旗。原是春戍京營的輪值班軍什長,嘉靖二十二年十月,朵顏入寇昌平縣慕田峪,殺守備陳舜。那一戰咱失去一隻眼,重傷。上頭報了個陣亡,家中又無軍餘,衛裏便按例將咱一家從黃冊除名。咱也自由了,可五十畝永業軍田,十畝官田都沒了。若不是三哥仗義,咱一家子早就餓死了。”

“這大明的軍戶,越發沒了活路。那麼點軍田這個要搶,那個要占。春戍、秋戍當個班軍入京所耗錢糧還得自己掏,捕倭軍、墩軍、種屯軍留在本衛也不得安生,衛裏上頭人春耕秋收拉你去幹,他們家裏建個房子拉著你去幹,他們親友建個房子也拉著你去幹。一年到尾,休說休養喘口氣,就是連按律操訓的時間也不給,家裏軍田人丁繁茂還能顧得過來,否則請佃戶來做,工錢又是一座山。尋常軍戶連祖傳的五十畝軍田都保不住,還要幹活;我等這類連操訓的時間也無,這還當個什麼軍?上陣了,就是給人送腦袋。”

說著吐了一口唾沫,顏植抬頭看著前方,目光希冀:“還是國朝之初時好,士農工商,咱軍戶也是士。有了軍功,當個知縣也不是問題。地方上,誰敢欺負咱這類打天下的功勳?太祖皇帝好啊,現在提不成。咱軍戶衛所垮了,朝廷募兵民戶,征兵於土司,花的錢海了去,這些哪有咱不要軍餉的軍戶來的貼心?可惜,朝廷不給咱活路!從軍士,活生生成了賤役,婆娘都難娶!”

趙期昌沉默,顏植遇到故人之子,話也多了些:“衛裏軍戶逃亡,匠戶窘迫,本衛武庫裏的東西連軍官都不夠用。這山東十幾個衛,哪能打得過刀鋒犀利的倭寇?平白折騰人,逼著人逃籍。”

趙期昌也是一歎,顏植笑了笑,扭頭放在車上的背簍道:“不過好處也有一些,軍戶武備沒民戶緊,現在除了火器不許私下持有外,弓,長杆兵刃、皮甲都能自備。等升到百戶,家裏放一領鐵甲傳家,外人也說不了閑話。有了甲,一家子也就安生了,沒幾個人敢招惹。”

民戶就別想把弓弩帶入城,軍戶可以,隻不過要報備衛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