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軍戶,軍籍堪合都沒下來,算是黑戶,怎麼可能參與到縣試裏去?
而且他已經毀容,縱使有成績,也不好過麵試那一關。
張大郎討了個沒趣,也沒什麼好說的,都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細致處沒必要再說。
趙期昌看著手裏張家二郎謄抄的書,搖搖頭放回原處。封麵上寫的是《經注卷七》,裏麵滿篇都是‘燈草和尚’字眼,也難為了正值青春期的張二郎。
又抽出一本書,剛翻開就看到了‘未央生’三字,滿篇盡是‘數百抽’‘兩千餘抽’等等字眼,右眉挑挑吐一口氣,趙期昌將這冊塞回原處。
第三本書,趙期昌徹底無言,還是這類書,主角竟然是個寡婦,叔嫂類的,看來張二郎的思想很成問題,估計張屠戶當舉人、乃至是進士老子的夢要破滅了。
幹脆換了個位置,這才抽出一本能看的書,他也鬆了一口氣坐回原位飲茶,看書。
看到一半時,放學歸來的張二郎一襲素色打底青黑色耐髒的對襟衣,頭戴網巾背著書箱進來,見了趙期昌臉色微變,神色陰鬱:“三郎,尋到住處了?”
“嗯,在城北北極觀,老仙長厚道慈善,給我兄弟三一條活路。二兄今日似乎……神色不好?”
趙期昌合上書,給張二郎遞過去。
張二郎低頭一看封麵,鬆一口氣笑道:“入秋以來四時不正,偶有不適也分屬正常。三郎喜愛兵書,改日咱去武學為三郎謄抄幾冊回來。”
說著,目光打量著趙期昌。張百戶也識幾個字,但也隻是識字而已,有空閑喜歡與街上閑漢東拉西扯也懶得看書;張大郎更是不成器,連個童生縣試都過不去,看到書寧願吃鞭子也不願坐到那裏裝模作樣。
可趙期昌在張二郎看來就是怪胎,明明是個窮措大,還看什麼書?看了也不見得能考個童生回來,免了徭役。
而且趙期昌要科考,有一個死結擺在麵前。
參加縣試雖然普遍來說,隻要本人屢曆清白,父祖沒摻合什麼犯禁亂法的事情,那就可以。交了報考費用,抱著桌椅板凳去縣衙門考試就對了。
民戶需要地方保甲出具保書,軍戶則由衛裏出具。
趙期昌的死結就在這裏,軍戶可以參考,大明占五分之一人口的軍戶,拿走了近半的進士份額,可見軍戶的考試能力。
可趙期昌要參考就要有軍籍堪合,可他一旦有軍籍堪合就是小旗。有了製官職位,就不能去參考。除非五郎代替他襲職,他以軍餘即軍戶餘丁的身份來參考。
例如現在的張百戶一家,世襲六品百戶,張百戶頂著軍職,張家大郎、二郎就是軍餘。張大郎在襲職前不能取得童生功名,那這輩子也就科考無望了。
這也是張二郎的壓力之所在,一旦張大郎取得童生功名,衛裏也會幫忙,比如讓他張二郎來襲職,從此子子孫孫成為賤役。
有這種壓力,所以張二郎早早通過了縣試。
對於民戶來說,取得童生功名也就是本人終身免除徭役,可以穿儒服青衫;但對軍戶子弟來說,競爭不過其他兄弟,這輩子要倒黴不說,子孫會跟著倒黴。
這也是軍戶家庭多出考霸的根本原因所在,壓力大自然動力也大。
在張二郎的目光下,趙期昌瞥一眼書架某處,笑道:“人之本性罷了,無須在意。再者,助人乃快樂之本。那就有勞張家二兄了,小弟先行拜謝一番。”
張二郎眼皮子顫了顫,僵笑道:“成人之美這類善舉,想來人皆有之?”
“然也。”
趙期昌笑的歡快,這買賣真劃算,白拿幾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