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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堂的香港之行絕不是一時的衝動,他的秘密計劃提到日程上來了。
自由戰士回到家裏,他不懼批評不洗手不洗臉,伸手就從餐桌上抓起食物往嘴裏送,仿佛印度來的餓鬼似的。這糟糕的樣子教李阿卿又氣又急,難道他丈母娘連頓飯也不管了嗎?他丈母娘是怎麼看上眼的呢?他倒是坦然地糾正不是丈母娘看上他,而是馬庚樂看上他,這一說幾個人都樂了起來。
陳汝卓得到三個好消息,第一吉期已定,第二準備去香港,第三老子陳玉堂樂意充當他的入黨介紹人。
他往嘴裏扒飯的樣子像一個監囚剛從大牢裏放出來似的,一麵述說被動參加了入黨學習班。這一說法得到陳玉堂這位權威的肯定,確有此事,要求在青年幹部中培養發展新黨員。
“入黨有用嗎?”陳汝卓含混不清地請教一句。想想自己頭上也戴一個帽子成為一名惡棍,他甚至覺得十分滑稽。一麵抱怨教委是一個窮衙門,若大的會議室僅有一台小空調,人多又悶又熱,他後悔沒有及早逃走。
點燈是人,熄燈是鬼,正是指陳玉堂之類畜生。他保持一貫的不置可否的官僚姿態,感歎他是福中不惜福,不過如果他想入黨,他將是最有份量介紹人。
陳汝卓覺得這玩笑過頭了,他本身沒有任何政治信仰,既使有某種傾向,他也不會冒然道出,那是要砍頭、坐牢的,何況他還曾被流放過,他決不會往自己脖子上套絞索。據他所知,老鼠、甲魚、兔子、毒蛇、豬、雞、鴨所有畜生都入了黨,而且連蚊子也有黨票。既然黨具有如此鮮豔的性質,又有無可比擬的吸引力,還具有如此的廣泛性,又怎麼會在乎多一個或少一個像他那樣的瘋子呢——他常常喜歡自稱是一個瘋子。
陳玉堂還是那種官僚姿態,他將利好消息放出來,並將它視為一種補償,要求馬上找照片,越快越好。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陳汝卓又驚又喜,確定出發時間?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將好消息傳到瑞京花園,以掃淨籠罩在馬庚樂身上的陰霾。
聽說母親不在名單之中,他的熱情減了三分,全家共同出門旅行將是非常幸福的事。歡喜具有很強的感染力,陳玉堂的麵具上有喜色,說是公幹出差,時間充裕才萌生帶他們一塊去的。他沒有道出真正的秘密,這是他一貫的作風。
陳玉堂又宣布九月六日為吉期,他準備與親家母麵談,了解她們的意見。
“是。”陳汝卓答應了,他並非那種自私的男人,考慮到她們剛失去親人,內心深處的傷口很深,他不願去觸摸痛楚的疤痕,每天進出瑞京花園也從不提起此事。倒是丈母娘善解人意,為他們的幸福考慮,讓他自主擇下吉日,一輛車過去,將新娘接回家就行,至於宴請賓朋,瑞京花園仍在守孝,不適宜任何喜慶活動,一個賓客也不宴請,也是了卻先人遺願。至於芝山別墅想宴請多少賓客,則不是她費心的問題。
兒子眼中閃爍著的悅色,讓李阿卿預測到這個兒子也不堪指望,他有了媳婦,必忘了老母。她有某種顧忌,於心不忍,馬庚樂很長時間不敢上門,摸不清她們的想法,瑞京花園倒先開口了,此番誠意實在感人,親戚做起來將更順利。
“就約明天下午吧。”她溫和地說,失望之情則沒有流露出來。她提議大家一塊兒吃頓飯,酒店則由他選擇。
“這個我最在行。”他笑道。他提供冰與火和太白樓兩個選項供母親選擇。冰與火沒聽說過,太白樓又太遠了,李阿卿要求選一家近些,清涼、雅致、體麵的地方,陳玉堂推薦了水仙賓館,她點頭同意了。
聽說吉日選在下月初十,陳汝卓忙翻開老皇曆,他疑慮時間上是否太匆忙了?由於一件意外,原計劃中斷了,布置新房和九月份新學年開學全湊到一塊兒。而且他們外去旅行,將籌辦婚事的雜事交給母親獨自承擔,也顯得太不公平了。
陳汝卓有了悔意,提出不去旅行了,希望改期,待到國慶或者春節寒假再出門也不遲。
“快點找找相片。”陳玉堂的臉猛地沉了下去,語調冷淡。在這個家裏,他是天皇老子,說一不二,根本不給別人任何餘地。他說。
陳汝卓本來隻是跟老子商量,瞧老子下達命令,也就點頭答應。他很了解破馬張飛的臭脾氣,順著他性子,什麼事情也沒有。他詢問還需要準備些什麼?聽他這樣問,陳玉堂拉長的下巴又緩緩恢複了原樣,嘴角掛著一絲笑容,隻稱越簡單越好。
可瞧瞧那張變幻莫測的臭臉,一團火焰在燃燒,相比之下,李阿卿更願息事寧人以維護芝山別墅的小平衡,而不願參加吃力不討好的旅行。她馬上勸解說家裏沒什麼事,這不失為一次體驗之旅。
為了家庭和睦,陳玉堂也盡力克製心中的怒火,他不得不放下官僚架子,解釋說香港乃彈丸之地,隻去三天,很快就回來,不會有任何妨礙。
此行,公幹隻是目的之一,陳玉堂另有一個秘密計劃,隻是他從不願隨意破題將它公開擺到桌麵上。眾多膽小鬼擔心回歸後的變化,紛紛移民海外。這就給頗具戰略眼光的陳玉堂一個機會,他利用金礦股權轉讓資金,果斷地買下一幢大廈,準備投資成為一家商務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