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 / 3)

在超度亡靈一事上發生了分歧,主要爭執在黨員的形象是否受汙損上。大象莊曉琳首先提出聘請師公超度亡魂,馬上遭到顧寒的反對。他高舉唯物主義旗幟,將封建迷信當成欺騙人民群眾的可惡伎倆。此事在大庭廣眾之下舉行,有礙優秀黨員形象。

“我很了解他,”他竟不假思索地胡扯說,“他生前從沒拈過香、拜過神明。若是地下有知,也會反對的。”殊不知,偏偏馬振華生前極為迷信。

張右權咧嘴露出似笑非笑的古怪,請師公和尚算個鳥,黨員還天天睡愛神呢。他沒有反駁,隻是反問:“你了解他什麼?”新郵電大樓隆重奠基時,他親自聘請七八個師公和尚的大陣容在那塊清潔的土地上又是殺豬、又是宰羊,做了一天一夜法事,那又算什麼鳥事?這位著名的‘啞巴’,隻管付錢,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為了維護自己得來不易的好名聲,他沒有繼續追問,更不會窮追猛打。

倒是那位陰陽先生開口了,他說話像是這方麵的權威似的神氣活現,花點錢是值得的,既是家屬的一種心理安慰,也給親戚朋友一個交代。

顧寒瞧不起這個像一隻老鼠似的白癡,更看不慣其說話的語氣,勇敢地挑戰他這位小官僚的權威。不由地爭吵起來,互相指責對方。他老婆初一、十五有沒有拈香敬菩薩了?那是不是迷信?顧寒氣惱的是將他老婆也牽扯進來,激烈地爭議完全忘了悶熱,更沒有將老官僚莊曉琳放在眼裏了。

莊曉琳穿了一件適合治喪的黑色絲綢連衣長裙,嬌嫩的身體經不得熱浪煏迫,渾身冒著豆粒粗的熱汗。她心煩意亂,這些混蛋們還有功夫磨嘴皮子,她猛地將茶杯重重地砸到桌子上,罵道:“這是辦喪事,不是什麼官僚會議場合。爭論個屁,有神論無神論?頂個屁用,誰能說得清楚。”對統治者有利,神便有了。對統者不利,神便沒有了。這群白癡,他們也不撒泡尿照照。

“咱們辦喪事,知否?我想還是有的好,至少他也會時時刻刻關心保佑著家屬,燒炷香圖個精神寄托。你看呢?”對付小官僚的做法就是比他更官僚更霸道。

顧寒這個膽小鬼被嚇了一跳,當頭澆了一盆涼水,又窘迫又不自在,後悔自己如此愚妄,竟忘了身旁還有一隻統治世界的母獅子。他輕聲清清小嗓子,掩飾自己的不自在,眼睛閃爍著蔑視的光芒。

她沒有商量的餘地,又說,“還是請吧,師公招魂超渡,且圖個形式好了。”她未經證實地聽說奈何橋確有其事,如果讓亡者安息,家屬內心有個安慰,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

陳汝卓極其討厭這隻以尿液控製世界的母獅子,那番話倒令他另眼相看,懷疑自己看錯了人,不由地多瞧了一眼。人並無絕對,思想與見識,才是真正的創造力。某種荒唐的認識論即統一思想,十幾億人一個思想那才是真正可怕的。

後勤主任何有國又是低版本的黃木森,他以年紀大見多識廣自居,這位奴才的眼裏閃著討好的目光,立即替老板娘進行適當的佐證,他老娘去世時,為省幾個錢就沒做法事,以至經常被親戚挑剔,他們借助神婆的巧嘴傳達了亡靈的抱怨,始終不得投胎轉世,這是一根棘刺插在心窩裏,睡不安穩,後來補上那一課,才封住那些惡毒的世俗小嘴。他說:“又不是很多錢,還是請了。”這一來哪怕舉手表決,顧寒也是輸家,何況這會兒他早就夾起小尾巴了,該項提議順利通過。

狼堡山火葬場又是一個關卡,黨對死人極為寬宏大量。死亡需要死亡執照,這一人生的結點上搭車收費極正常。有後門可以疏通關係,省下一筆費用,沒有後門的,則需要交清所有費用才能及時火化。那些費用包括人防費、堤防費,兵役費、內河清淤費、煤炭資源附加費、居委會文明費、愛國衛生費、城市市容市貌檢查費、城市管理費、免疫費等等一係列費用,共計有十七項之多,全是鋼性稅費,一分也不能少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