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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壞消息的米家氣正在豪華賓館裏睡覺,這真是個天大的意外,就像大病初愈似的爽快。狗走便道的劣習是他立下簡單的規矩,遇到諸多好事,必定犒賞自己一番。上足浴城讓小姐洗腳,或者招個嫩雞睡一覺。他果斷決定先理個頭,然後洗腳招小姐,好好犒勞自己一番。
他身板瘦長,一張甲魚嘴臉,老天和他開了個小玩笑,那張白皙的小臉好像長歪的青瓜,兩條三角眉,一雙小眼睛,架著一副金絲眼鏡,兩片玻璃鏡片很好地遮掩了那對天生不足的小眼,鼻子又像一座小山峰似的長得專橫不端。
他是一個真正的天才,最出色的才幹在於行政管理,他有一種高妙的本領,能將各種不同的意見完美的統一起來。然而就像他那樣的一位天才,卻一直默默無聞,在商業局當很長一段時間副局長,到工業局還是當一位副局長,直到他找到一把金鑰匙,敲開芳華裏大門,官星才開始在頭上閃爍,小腦瓜上才出現美妙的魔力光環。
米家氣聰明絕頂又生性多疑,單他手下就有七八個副局長,不管是白毛、棕毛、黑毛,那個不是惡魔似的隨時準備將他從局長寶座上翻倒,就算他最信任的秘書王育長,也懷疑他經常在背後搗鬼,目的就是取代自己。一批從紀律部門轉來的莫名其妙的檢舉信裏,就有他的不良傑作。最苦惱的地方是他又拿不出任何證據出來,因此,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原先的懷疑。
米家氣剛剛四十出頭,上任後燃燒的第一把火即是構築了一係列宏偉藍圖,兩年內力爭全市手機、電話用戶達到一億戶。他為自己放了一顆漂亮的衛星而暗自得意,當他兩腿高高地擱在油光發亮的大班桌,搖晃著小腦瓜,詢問秘書這個天才創意怎麼樣時?那根本不是征求他什麼燦爛愚蠢的見識。
卑恭屈膝的王育才聽後,大吃一驚,全市不足三百萬的人口,電話裝機一億戶,這衛星也放得太高太亮了。他不敢駁領導的麵子而遭到懲罰,僅婉轉地提醒,這個數據不論是《人民日報》或央視都不會接受的,哪怕本地官方媒體的編輯也會產生疑問,不如改成用戶率達百分百?這個建議被大聲嗬斥回去,原因是領導患有詩意頑疾中耳炎。
他這樣的一位天才患有具有幹部專利之稱的肝炎和中耳炎,當然被秘密保存在醫生檔案中。這樣一個不知疲倦的天才,一個不分晝夜為自己而不停地盤算著的勤勞、緊張、全身心投入的戰術家,不可能永遠困在那樣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單位裏,他無時無刻不幻想著當上市長,更長遠的將來,更偉大的目標就是省長了。
至於為什麼想當市長,當上市長後又會怎麼?他可從沒有認真想過,那完全出於某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貪婪作祟。他不信任自己的秘書,更討厭那張自以為是的小臉蛋了,因為他沒有更美妙的好主意,隻好被動地接受他的意見而更加痛恨那頭蠢豬,他希望某天不再需要他時,將那蠢豬全身的骨骼一塊一塊卸下來,好好驗證是否具有奇跡之處。
更可怕的、更教他痛心的事刺激著他極度敏感的小神經,那就是他信仰的馬克思,竟然與他信仰的馬克思竟然是同一位白胡子外國佬,這太不可思義了,簡直莫名其妙,教他以後如何領導那些不安份的下屬?沒必要強忍自己的不滿,沒必要花費精力、耐性、時間上高校找教授求證這個問題,沒有弄清楚之前,他拒絕相信他們有相同的信仰。
米家氣神經緊張、語言刻薄又極度自負,總是顯得洋洋得意。他給自己的七位副局長中的六個分別取了六個古怪的綽號,有尺子、黑蘋果、鴨賞、堤壩、葉子、梯子,誰也不知道他憑什麼給他們取那些古怪的綽號?汪敬堯是鴨賞、李芳芳是葉子、孫步南是黑蘋果、周國才是梯子、吳水生是堤壩、李明九是尺子。他總是隨意行事,隨意用綽號呼喊他們,根本不在乎他們顏麵、尊嚴,說老實話,他不給他們水喝,他們誰也不敢反抗。
唯一例外是崔達仁那個老家夥,不但沒敢給他取綽號,總是態度謙卑又熱情地稱他‘老崔’。米家氣這位唯心主義者天不怕地不怕,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不怕黨、不怕老婆就怕崔達仁一人,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遠遠瞧見崔達仁走來,小老鼠手腳酸軟好像小學生遇到威嚴的老師似的,幾乎想立即鑽入下水道裏去。他從沒有給手下那些副手們什麼尊嚴,唯獨對崔達仁畢恭畢敬,而且言聽計從,甚到達到巴結、諂媚的程度,這是整個郵電係統裏乃至於整個社會裏最奇怪的怪現象之一。
他熱衷於搜集各種小道消息,並深信不疑,但他很快又全麵否定。他記得自己曾不斷地給那些大人物留下可怕的不可磨滅的壞印象,每想到那些他就憂心如焚,可實際上那些大人特根本不在乎那些小事,也根本不記得有這麼個小人物。他被諸多問題困擾著,諸如開創豐功偉績,讓他高放的一顆顆衛星出現在官方媒體的頭版頭條上。接待某位大人物時,領導為什麼滿麵愁容。有消息稱市長熱衷遊泳健身,他不惜血本建造了一個漂亮的遊泳池,怎麼才能邀請市長到他的遊泳池試試深淺。聽說市委領導在常委會上極度震怒,又拍桌子又大聲吼叫,他非得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解釋不可,不過,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設想,結果一無所知。
他的靈魂時刻被貪婪的魔鬼主宰著,有如一困亂麻似的,搞得他總是精疲力竭。這時,又得王秘書細心地安慰他,事情並非他想象的那樣糟糕,因此他一刻也離不開王秘書。
米家氣所構建的宏偉藍圖中的第一麵紅旗就是新郵電大樓,上任不到兩個月就順利奠基了。憑著驚人的膽量和睿智,初步設想將它建成一幢九百九十九層的世界第一摩天大樓,以體現中國人永攀高峰的決心和毅力。他為自己天才的設想沾沾自喜,並在城市最繁華的延安大街上,打出了巨幅廣告。當然他沒忘了給黨做點免費廣告,在顯眼的地方上順帶一句話。在至高處,一切榮譽屬於黨。那也是他一生的座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