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張右權準備進門,恰好遇到汪敬堯倉皇外逃,擋住了去路,這一嚇,真嚇得不輕,眼眶裏噙滿淚水,雙腿酸軟無力,行走艱難。
莊曉琳也有看慣生死的混沌目光,對悲劇無動於衷。瞧那家夥驚慌失措連眼淚都被嚇出來了,她暗罵了一聲膽小鬼,將掐住他小脖子上的爪子縮了回去,不再折磨他。她還有更妙的絕招,一旦他們過分無禮,她要讓他們披麻戴孝當孝子呢。
渾身雞皮疙瘩的汪敬堯雙腿無力支撐身體,心髒在耳邊怦怦亂跳。他悄悄藏在一個角落裏大肆嘔吐,直到五髒六腑全部清空,方感覺好受些。他太倒黴了,更不幸的是匆忙出門,竟忘了隨身攜帶護身符。這位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的唯物主義者又極度迷信,陰陽先生就是他人生的導師,臥室鴛枕下、天花板上、門楣上、汽車前擋玻璃、辦公桌下、衣領裏、皮夾裏等等到處都藏有大師胡塗亂畫的符咒,唯此肆意作惡胡作非為這頭畜生才能安寧。
他一點也不敢大意,立即致電家裏的查某人,指示她立即到熟悉的師公那裏畫幾張符紙,準備燒了它,放在施咒的清水中吃下去。要求準備一盆沐浴的菖蒲香柚白茅香湯,將一身晦氣洗去,並且還要求購買五盒清心丸,嚴重的抑鬱症加上驚嚇的惡果是恐怕未來的三天三夜睡不好覺。他老婆不停追問出了什麼大事,她可笑地懷疑丈夫掉進糞坑了,結果他粗暴地關了手機。
這時,顧寒找了過來,他長得矮胖結實,比汪敬堯年長十多歲,滿頭鬱鬱蔥蔥的黑發,就那一頭漂亮的黑頭發,也教汪敬堯羨慕死了。他瞧副局長那熊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這狗雜種肆無忌憚連黨都不怕了,竟被一個死人嚇得尿褲子——孬種。
汪敬堯則又羞又怒,內心的膽怯明白寫在臉上,而他竟然記恨為他壯膽的顧寒,發誓某一天剝掉他的臭皮。
“可以走了嗎?”他接過顧寒手裏的礦泉水,著急溜走,再呆下去,那老娘兒們非將他逼瘋了不可,他問。
顧寒也不敢招惹那母夜叉,並相信她不是吹噓的,她有膽量將屍首抬到郵政局的領導辦公室裏陳放,那就是更大的麻煩了。他勸汪局長耐住性子,等待商量有了結果再走。汪敬堯這次總算變聰明了,他指示答應她一切條件,隻要不再讓他踏入閻羅地府一步就行。
張右權接到壞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上午,那老倔驢還犯著倔脾氣,為某些不明不白的賬目,樓上樓下到處找領導討個說法。如今突然變成一具冰冷的軀殼,哪怕動一動也不能,更別說讓他伸一伸腿了,這一切太可怕了,醉漢被嚇醒了。這就是一個人的可憐人生?他心情沉重趕到醫院,而老夥記的音容笑貌依就在腦海裏。
遺體已移至太平間,一具沒有靈魂軀殼,就那樣僵硬地躺在冰涼的水泥床上。
他小心地揭開白被單看了一眼,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盡管生性懦弱,但他還是想裝出很堅強的樣子。短短一點時間,竟是天人永隔,他極度悲傷。這是一位好夥記,他們已經約好一塊兒吃狗肉、喝糯米燒酒的,誰知竟獨自先走了。他哽咽著,輕輕地放下被單,眼眶已滿含著淚水。
他將哀樂當成流行音樂地推崇僅僅是一種痞子心態,並非對人生無常的堪破,此刻他體會到那是什麼意思了。原知死去萬事空,他慎重承諾,“放心去吧。”由於悲傷哽咽,語不成聲,說不下去。
馬庚樂姐妹長跪在地上,兩眼紅腫如桃子似的。張右權猶如自己親人一般,聽他哽咽言語,放聲痛哭,連向他行禮也忘了。哀莫過此了。
牆角一張簡便桌子上擺放一個鍍金香爐,插著一束清香,兩個燭台,點燃兩支白蠟燭,像流著淚水的孤兒寡母似的,供著一碗米飯,一盆水果,品字形放著,牆角處是一個焚燒冥紙的火盆。他拈了一炷清香,拜了三拜,將它插在香爐裏,把她們扶了起來,勸她們務必節哀,保重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