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彌陀佛,我拿掉了她的孩子(8)(1 / 2)

“碰上一台特擰巴的闌尾炎,我和主治大夫花倆小時愣是沒有找到闌尾,最後把主任從家裏call來,才發現是闌尾異位。”

“闌尾異位?最後哪兒找到的?”“唉,上學的時候都學過,可是有幾個人見過?小腸倒了一遍,大腸摸了一圈,後腹膜都打開了也沒找到闌尾,口子向左延,發現也不是左位闌尾,又把口子向上延,才在肝髒下方找到的。本以為20分鍾就能搞定來接琳琳,結果忙了這麼久,真是抱歉,關鍵時候沒有陪在她身邊。”

都說外科醫生最不靠譜,確實是,一上了手術台就徹底沒準了,也不能怪他,我氣消了大半,說:“琳琳已經被我送回宿舍了,你快去看她吧。”

後半夜的病房平安無事,本來沾枕頭就睡著的我,這一夜噩夢連連。一會兒是汩汩直流的紅色鮮血,一會兒是順水擺動的白色絨毛,過一會兒感覺眼前都是子宮,一會兒是千瘡百孔的,一會兒是極度扭曲的,一會兒是顏色汙穢的。我仿佛蒙克畫中的“號叫者”,天邊全是死亡的顏色,我想動動不了,想喊喊不出,雙手滿是洗不去的熱燙鮮血,整個腳背上,都是沉甸甸的溫熱血塊,全身上下千百斤的沉重。

早晨交班後,我趕緊回宿舍,琳琳正對著鏡子梳頭。我問:“疼不疼了?”

她說:“一點不疼了。”“還出血嗎?”

“還有一點兒,別擔心,應該沒問題了,謝謝你哥們兒。”“要是我把你子宮弄穿孔了,你會恨我嗎?”“不恨,要是穿孔了也是命,最關鍵的時刻,有你這樣的朋友為我兩肋插刀,我永遠不會忘記,就算是死都值了。”“以後,想要孩子懷不上的時候,會不會恨我?”“不恨,那也是命。”

“昨天晚上,我朝李天發了通火,你有空幫我賠個不是,我當時太心疼你,又著急又後怕,我心裏太放不下事兒,你知道的。”

“嗯,李天都和我說了,他特別內疚,我看都快有心理陰影了。其實這事兒真的也別責備男人,我又不是被強暴的,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誰也不欠誰,女人不能總把自己當成弱者,或者扮成奉獻者,或者裝成給予者,在一起是為了互相都高興,否則還有什麼意義呢?”

琳琳淡淡地說著這些,仿佛過去的一切血雨腥風都和她沒有一點關係。一次流產,好像改變了她許多。但究竟改變了什麼,我也說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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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窗事發,誰的青春沒“二”過

碰上難纏事的時候,時間就像被無限拉長了,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波瀾不驚的時候,日子總是一眨眼就過去了。我覺得這才是愛因斯坦相對論的真實含義。

兩天後,禮拜一的查房隊伍裏,又見到琳琳輕盈的步伐,兩個禮拜後琳琳不再出血,一個月後,琳琳的大姨媽如期到訪,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寒冷的冬天過去了,科裏組織踏青,全科老小被兩輛大巴車拉到京郊的潭柘寺,看漫山遍野說不出名的春花,還有院子裏錯落有致的紫玉蘭。

先有潭柘寺,後有北京城。我跟在錢老姐屁股後頭,學她的樣子雙手合十,在千年古刹拜佛上香磕頭許願,之後,我們坐在灰色的石階上休息聊天。

我問錢老姐:“您信佛嗎?”她說:“我沒有信仰,因為不相信世上有上帝,沒法信基督,本想皈依佛門,卻又無法說服自己相信輪回轉世。”

“我媽說,有信仰是好事兒,心有歸屬,現在中國這麼亂,就是因為信仰缺失。”

“你媽說的對,可是經曆人間百態,看了太多美醜善惡,真的沒法說服自己篤信一樣什麼東西。我這輩子幹了這倒黴的計劃生育工作,不知親手殺死多少未見天日的孩子,自知罪孽深重,剛才拜佛,也是希望佛祖能夠原諒我。”

“佛祖不會怪您的,這是您的工作。再說,來人流的婦女都是主動找上門的,您也算幫她們解除了生活的煩惱。不是所有人都有超生的能力和勇氣,丟了工作沒有飯碗,拿什麼養活孩子。再者說,您為那些繼續懷孕可能危及性命的心髒病人、紅斑狼瘡病人還有嚴重的肝病腎病病人做流產做引產,是有功德的,傷的雖是沒見天的小命,救的可都是太陽底下活生生的大命。”

“小丫頭,還挺會安慰人。你呀,表麵看上去挺聽話,就是暗地裏太有主意,膽子太大,要是不知收斂,遲早要出大事兒。”

錢老姐話裏有話,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試探著問:“您……您什麼意思?”“聽說過"死亡之吻"嗎?”

“沒……沒聽說過。”“那我講給你聽聽,真事兒,不糊弄你。倆小年輕兒,躲郊外小樹林裏激情擁吻,女方旋即倒地身亡,屍檢結果正常,一個熱吻,愣是把人給親死了。”“為什麼?”“你知道人脖子上有頸動脈竇嗎?有些人頸動脈竇超級敏感,親吻的時候抱得太緊,壓著了,心跳呼吸驟停。因為在郊外,搶救不及時,人就死了。這樣的"一吻斃命"在法醫學上稱為抑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