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彌陀佛,我拿掉了她的孩子(5)(1 / 3)

我問:“病人還好吧?”“病人沒什麼大事兒,隻輸了一點就發現了,但是錯誤是致命的,怎麼賠就看家屬饒不饒人了。”“您也別太責怪她,是人就總會犯錯,再說,這兩種劑型的藥瓶子除了那幾個字不一樣,其餘完全一模一樣,也不能全怪在小護士身上。”“我哪有怪她,責任在我,她昨天夜班,本來今天應該下班休息,但是最近病房人手不夠,今天治療組的一個護士,媽媽生病住院,我就讓她又頂了一天。其實這孩子很聰明,幹活也踏實,可能是太累了,人疲勞的時候最容易犯錯。”

“您也別太自責,誰都想把工作做好的。”“你別安慰我了,說是這麼說,可你犯了錯,人家受了傷,憑什麼用自己的生命安全去寬容和理解你?我就想趕緊把這事兒結了,我也不打算在臨床一線幹了,病房實在太瑣碎太操心了,每個月多掙那千八百塊,還不夠將來生病買藥吃的。”

後來發生的事讓人又後怕,又啼笑皆非。據說病人兒子從老家招呼來三車醫鬧,眼看車要到北京了,卻在途經河北高速路段出了車禍,側翻一車,全翻一車,沒事的那一車人本來還打算繼續開往北京,此時車上的黑老大忽然開悟。據說他並不是突然明白了多行不義必自斃的古訓,而是一番掐算後說,今天不是黃道吉日,於是打道回府了。

協和醫務處還是有高水平的地方,平息糾紛後,不忘找來廠家,經過一番專業論證,廠商將口服液的橡膠瓶蓋改為鐵皮蓋加塑料墊,這回好了,即便瓶子倒過來掛在輸液架上,費上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法滴流了,徹底杜絕了護士作為行為個體犯錯的可能性,從根源上避免了這一大類醫療差錯的發生。

出了問題向個體問責,是傳統事業單位的一貫做法,小護士被發配到婦產科門診留用察看。別看病人趨之若鶩,門診永遠一號難求,但對於醫生來講,沒人願意長期待在門診,那裏是眾所周知的冷宮。除了老弱病殘孕,就是吃齋念佛拜基督的,還有個別爛泥扶不上牆的,或者不會拍馬屁不受主流價值觀待見的,也有個別家中背景深厚、經濟闊綽,不願意自己拚死拚活,跟同事們急赤白臉地在僧多粥少的第一線搶食兒吃的。

年輕氣盛的護士小姑娘自然不會讓自己就此在門診黯淡下去,樹挪死人挪活,十年後,她成了某著名品牌家具公司的總裁,開著奔馳小跑從東單疾馳而過的時候,我無從猜測她對協和懷著怎樣一種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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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藥流的,要先確認是否宮內孕

傍晚,琳琳從病房走出來,一臉的疲憊,她說懷孕這事太他媽難受了,不知道哪兒來的一股子疲勞,恨不得做兩個人流之間那幾分鍾,都想找個空檔倒地上歇一會兒。

我問她想吃什麼。“酸辣湯。”她脫口而出。“好,咱去大學生。”

大學生餐廳是醫院門口的一家家常菜館,又厚又重的白色大力瓷餐具和又輕又薄吹彈即破的一次性塑料桌布是它的招牌配置。因為拿協和工作證或者胸卡吃飯可以打八折,醫院call我們的時候我們還可以用前台電話回複,於是,這裏成了協和住院醫師的第二食堂。

琳琳要了酸辣烏魚蛋湯,我自己要了腰果蝦仁,這是我的最愛,雖然是水發蝦仁,渾身透著一股子可疑的陳舊色澤,個別腰果也已散發出哈拉味兒,但是拌上米飯,相對我空虛的胃口和口袋來說,這一切讓我非常滿足。

琳琳說:“我想好了,還是做藥流吧,不聲不響地趕緊把這煩心事兒給平了。”

這想法和我不謀而合。琳琳這種還沒結婚的大姑娘,肯定不敢光明正大在協和做人流。雖然好處是能打靜脈全麻,完全無痛,錢老姐也會給麵子親自上陣,將手術的傷害降到最小。但這樣做的結局是我們不能承受的,動靜太大,再怎麼特立獨行,人言可畏這四個字,我們還是懂的。

要是去別的醫院,比較近的府右街北大婦兒醫院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技術有保證,但他們也沒有常規開展靜脈麻醉,就是生刮。琳琳沒生過孩子,人流也是頭一回,宮頸管一定很緊,一點一點地擴宮就夠她受的,更別提又吸又刮了。

甚至,我們連杜冷丁都沒辦法輕易搞到,協和對毒麻藥的管理一向嚴格,每一隻杜冷丁都在藥櫃裏鎖著,小鑰匙在管藥護士的褲腰上掛著,就算搞到鑰匙也沒用,每一隻用過的杜冷丁安瓿,都要和病人的使用處方一對一管理,嚴格計數。

於是,藥物流產貌似是最合適的選擇。藥流的過程是,先自己在家吃三天米非司酮,每次一片,每天兩次,最後一天去醫生的門診吃米索前列醇,三片一飲而盡。之後就在醫生的眼皮底下,拿著醫生發的彎盤溜達,每次上廁所的時候,用它接著排出物,胎囊多數會在當天排出,醫生肉眼確認排出後,就可以回家了。

如果胎囊當天沒掉下來,還可能在隨後的兩到三天裏自然排出,再之後的兩三個禮拜,為孕育胎兒而增厚的蛻膜組織也將陸續脫落。

藥流的成功率高達95%,隻要準備充足的姨媽巾,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無聲無息地將肚子裏的孩子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