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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醫生都不想碰上的殺手:羊水栓塞
我媽生性好強,以事業為重,避孕措施得當。她年輕的時候有個好朋友叫戴淑蘭,戴阿姨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我媽才生我這個老大。我媽說要不是避孕失敗,在已經開始倡導“少生孩子多種樹,少生孩子多養豬”的計劃生育政策初期,她這種又紅又專的時代女性絕對不可能再生出我弟的。
我媽和戴阿姨是一個中學的老師,前後腳懷孕,早晨一起上班,上午給學生上課,中午捧著從家帶來的飯盒吃飯,下午一起備課,周日有空一起逛街,幾乎形影不離。
下課的間歇,兩個人各自手心裏攥著一塊那個時代特有的粉紅色衛生紙,一邊聊著天,一邊按對角線最短原理,走過學校巨大的長方形操場去上廁所,那是她們逝去的青春。
我媽預產期比戴阿姨早一個月,生了我還沒坐完月子,就趕上戴阿姨肚子疼。
我媽不顧我爸的勸說,一定要陪戴阿姨生孩子,她說自己就算幫不上什麼忙,也是精神支柱。20世紀70年代初,很多人還是請接生婆到家裏來接生孩子。於是,我媽抱著我去了戴阿姨家。
戴阿姨生過一個女兒,這是第二胎,從肚子疼到宮口開全進入實戰的第二產程,平均隻需6~8個小時,她宮縮強,開指也快。我媽說抱著我剛到一小會兒,就聽戴阿姨說有那種憋不住想大便的感覺。
我媽說:“太好了,那你現在快使勁兒啊!生孩子就跟拉屎一樣,雙腳蹬住炕沿,等屎尿都出來了,孩子也就呱呱墜地了,我生小羽的時候就這樣。”
每一次宮縮來了肚子疼,戴阿姨就深吸一口氣,然後閉嘴瞪眼,胸肌腹肌肛提肌全跟著子宮平滑肌一起使勁,我媽在一旁大喊一二三加油。
大概生了小半個時辰,孩子還是沒露頭,戴阿姨滿臉大汗直喊口渴,我媽去拿暖水瓶給她倒水。我媽端著印有“毛主席萬歲”字樣的搪瓷缸子,剛從廚房邁腿進屋,就見戴阿姨身下一道青龍魚貫而出,又聽戴阿姨一聲尖叫,之後她好像被什麼東西噎著了喉嚨,又好像被什麼東西嗆著了,喘不上氣兒來。
我媽嚇得一哆嗦,搪瓷缸子頓時打翻在地。她連忙跑過去給戴阿姨摩挲胸脯順氣兒,正好趕上下一陣宮縮又來了,一下子戴阿姨整個人變成了一個大長條的紫茄子。
我媽後來說:“哎呀媽呀!那紫青色太嚇人了,難以形容,看過之後印進腦海,摳都摳不掉。”
戴阿姨兩眼上翻,煩躁不安,和她說話也不理,好像誰都不認識了,身體還一下一下地抽搐,而且越來越喘不上氣來,再後來,別說使勁生孩子了,幹脆整個人癱軟在炕上。
接生婆沒有了剛才耀武揚威、指點江山的氣勢,除了上掐人中、下捏虎口,什麼都不會了。大家問她怎麼辦,她顫巍巍地說:“不知道啊,沒見過呀,我接生跟我姥姥學的,她碰上難產的時候就唱"大櫃小箱開了口,娃子才敢往外走",快,大家快把家裏帶蓋的家具都打開,有門的物件都敞開,快,快去!”
一群男女老少還真聽她的指揮,七七八八叮叮咣咣地開門、拉窗、掀箱子蓋,連戴阿姨4歲大的女兒為了救她媽也一邊哇哇大哭著,一邊跑過去用力拉大立櫃的門。
戴阿姨仍然不省人事,接生婆又出主意:“找鐵秤砣放醋裏架鍋燒,再放產婦鼻子底下熏,原來碰到生孩子暈過去的,都是這麼一熏,人就醒了。”
戴阿姨的男人徹底慌了神,抽身就要去找秤砣,我媽一把拉住他說:“老吳,出大事兒了,咱別瞎折騰了,趕緊送醫院吧。”
她家男人渾身力氣正不知道往哪兒使,聽了我媽的話恍然大悟,一把卸下半扇門板,街坊鄰居七手八腳把戴阿姨往人民醫院送。
好不容易折騰到搶救室,醫生摸了摸戴阿姨的脖子,又聽了聽心髒說:“沒希望了,人都死就生兒了,趁熱乎趕緊穿壽衣、料理後事吧。”
我媽還算懂些醫學常識,壯著膽子翻開戴阿姨的眼皮,兩個觸目驚心的大黑瞳孔跳入眼簾,她心一沉,心想這下沒救了。生孩子本是喜事,竟然轉眼變成喪事,可憐的娘親和她那沒見天的倒黴孩子一起走了,這才真是“黃泉路上無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