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樹精(3)(2 / 3)

它旁邊有一條龐大的比目魚:這條魚舒舒服服地躺著,好像有所思的樣子。一隻螃蟹像一隻巨大的蜘蛛在它身上爬;蝦子在它周圍不停地飛躍,好像它們是海底的蝴蝶和飛蛾。

淡水裏長著許多睡蓮、菅茅和燈心草。金魚像田野裏的紅色母牛一樣,都排成隊,把頭掉向同一個方向,好讓水潮能夠流進它們的嘴裏。又肥又粗的梭魚呆呆地睜著它們的大眼睛望著玻璃牆。它們都知道,它們現在是在巴黎展覽會裏。它們也知道,它們曾經在盛滿了水的桶裏,做過一段很艱苦的旅行;它們曾經在鐵路上暈過車,正如人在海上暈船一樣。它們是來看這展覽會的,而它們也就在它們的淡水或鹹水缸裏看見了:它們看到人群從早到晚不停地流動。世界各國送來了和展覽了他們不同的人種,使這些梭魚、鯽魚、活潑的鱸魚和長滿青苔的鯉魚都能看看這些生物和對這些種族表示一點意見。

“他們全是些有殼的生物!”一條粘糊糊的小鯉魚說。“他們一天換兩三次殼,而且用他們的嘴發出聲音——他們把這叫做‘講話’。我們可是什麼也不換,我們有更容易的辦法使我們可以互相了解:把嘴角動一下,或者把眼睛瞪一下就得了!我們有許多地方要比人類高明得多!”

“他們可是學會了遊泳。”一條小淡水魚說。“我是從一個大湖裏來的。那兒人類在熱天裏鑽進水裏去。他們先把殼脫掉,然後再遊泳。遊泳是青蛙教給他們的。他們用後腿蹬,用前腿劃。他們支持不了多久。他們倒很想模仿我們呢,但是他們學得一點也不像。可憐的人類啊!”

魚兒們都瞪著眼睛。它們以為這兒擁擠著的人群仍然是它們在強烈的陽光裏所看到的那些人。是的,它們相信這仍然是那些第一次觸動了它們的所謂感覺神經的人形。

一條身上長有美麗的條紋和有一個值得羨慕的肥背的小鯽魚,說它仍然可以看到“人泥”。

“我也看見了,看得非常清楚!”一條黃鯉魚說。“我清楚地看到一個身材美麗的人形——一個‘高腿的小姐’——隨便你怎樣叫她吧。她有我們這樣的嘴和一雙瞪著的眼睛;她後麵有兩個氣球,前麵掛著一把傘,身上叮叮當當懸著一大堆海草。她很想把這些東西都扔掉,像我們一樣地回到自然。她很想在人類所及的範圍內,做一條有身份的鯉魚。”

“那個被拉在魚鉤上的人——那個男人——在做些什麼呢?”

“他坐在一個輪椅上。他手邊有紙、筆和墨水;他把什麼都寫下來。他在做什麼呢?人們把他叫做記者。”

“他仍然坐在輪椅上跑來跑去!”一條全身長滿了青苔的鯉魚老小姐說。她的喉嚨裏塞滿了世界的艱難辛苦,因此她的聲音有點嘶啞。她曾有一次吞過一個魚鉤,她仍然把它帶在喉嚨裏很有耐心地遊來遊去。

“一個記者,”她說,“用魚的語言講老實話,那就是人類中間的烏賊!”

魚兒們都談出了自己的一套意見。不過在這人造的水晶洞裏響起了一片槌子聲和工人的歌聲。這些工人不得不在夜裏做工,好使一切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他們的歌聲在樹精的仲夏夜之夢裏發出回響——她站在那兒,打算飛翔和消逝。

“這都是金魚!”她說,同時對它們點點頭。“我總算看到你們了!我認識你們!我早就認識你們!燕子在我家裏講過你們的故事。你們是多麼美,多麼輝煌,多麼可愛啊!我可以把你們每一位都吻一下!我也認識別的魚!這個一定是肥胖的梭魚,那個一定是美麗的鯽魚,這兒一定是長滿了青苔的老鯉魚!我認識你們,但是你們卻不認識我!”

魚兒呆呆地望著,一個字也聽不懂。它們向那稀薄的微光望著。樹精已經不在那兒了。她已經來到外麵。從各國運來的“奇花”在這兒發出新鮮的香氣——從黑麵包的國度來的,從鱷魚的海岸來的,從產皮革的俄羅斯來的,從德國出產柯龍香水的河岸來的,從產玫瑰花精的東方國度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