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母瑪莉亞!”裏麵有人在唱著聖詩,香煙在高大的、色彩鮮明的、鍍金的拱門下繚繞,造成一種昏暗的氣氛。
這是瑪德蘭教堂。
上流社會的貴婦人,穿著最時興的料子所做的黑禮服,在光滑的地板上輕輕地走過。族徽在用天鵝絨精裝的祈禱書的銀扣子上射出來,也在綴有貴重的布魯塞爾花邊的芬芳的絲手帕上露出麵。有些人在祭壇麵前靜靜地跪著祈禱,有些人在向懺悔室走去。
樹精感到一種不安和恐懼,好像她走進了一個她不應該插足的處所似的。這是一個靜寂之家,一個秘密的大殿。一切話語都是用低聲、或者在沉默的信任中吐露出來的。
樹精把自己用絲綢和麵紗打扮起來,在外表上跟別的富貴女子沒有兩樣。她們每人是不是像她一樣,也是“渴望”的產兒呢?
這時空中發出一個痛苦的、深沉的歎息聲。這是由懺悔室那個角落傳來的呢,還是由樹精的胸中發出來的?她把麵紗拉下一點。她吸了一口教堂的香煙——不是新鮮的空氣。這兒不是她渴望的地方。
去吧!去吧!無休無止地飛翔吧!蜉蝣是沒有休息的。飛翔就是它的生活!
她又到外麵來了;她是在噴泉旁的耀眼的煤氣燈下麵。“所有的流水都洗不淨在這兒流過的、無辜的鮮血。”
她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許多外國人站在這兒高聲地、興高采烈地談論著。在那個神秘的深宮裏——樹精就是從那裏來的——誰也不敢這樣談話。
一塊大石板被翻起來了,而且還被豎起來了。她不了解這件事情;她看到通到地底層的一條寬路。人們從明亮的星空,從太陽似的煤氣燈光,從一切活躍的生命中走到這條路上來。
“我害怕這情景!”站在這兒的一個女人說。“我不敢走下去!我也不願意看那兒的綺麗的景象!請陪著我吧!”
“要回去!”男人說。“離開了巴黎而沒有看這最稀奇的東西——一個人憑他的天才和意誌所創造出來的、現代的真正奇跡!”
“我不願意走下去,”這是一個回答。
“現代的奇跡!”人們說。樹精聽到了這話,也懂得它的意思。她的最大的渴望已經達到了目的。伸向巴黎的地底層的人口就在這兒。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事情,但是現在她卻聽到了,看到許多外國人朝下麵走。於是她就跟著他們走。
螺旋形的梯子是鐵做的,既寬大,又便利。下麵點著一盞燈,更下麵一點還有另一盞燈。
這兒簡直就是一個迷宮,裏麵有數不完的大殿和拱形長廊,彼此交叉著。巴黎所有的大街和小巷這兒都可以看得見,好像是在一個模糊的鏡子裏一樣。你可以看到它們的名字;每一幢房子都有一個門牌——它的牆基伸到一條石鋪的、空洞的小徑上。這條小路沿著一條填滿了泥巴的寬運河伸展開去。這上麵就是運送清水的引水槽;再上麵就懸著網一樣的煤氣管和電線。遠處有許多燈在射出光來,很像這個世界的都市的反影。人們不時可以聽到頭上有隆隆聲;這是橋上開過去的載重車輛。
樹精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你聽到過地下的墓窖吧?比起這個地下的新世界,這個現代的奇跡——這些巴黎的暗溝來,它真是小巫見大巫了。樹精就在那兒,而不在那個馬爾斯廣場上的世界展覽會裏。
她聽到驚奇、羨慕和欣賞的歡呼聲。
“從這地層的深處,”人們說,“上麵成千成萬的人獲得健康和長壽!我們的時代是一個進步的時代,具有這個時代的一切幸福。”
這是人的意見和言談,但不是生在這兒和住在這兒的那些生物——耗子——的意見或言談。它們從一堵舊牆的裂縫裏發出吱吱的叫聲,非常清楚,連樹精都可以聽懂。
這是一隻很大的公耗子,它的尾巴被咬掉了;它用刺耳的聲音把它的情感、痛苦和心裏的話都叫出來。它的家族對它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表示支持。